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铁树开花灼灼其华 作者:筱桃花 文案 一朝重生,女主颠颠的跑回了后宫。 计算着打倒太后,坐拥皇帝的小算盘。 计划赶不上变化,小叔子夜夜往她宫里跑,是要闹哪样? 谜底渐渐揭开,她心心念念的人一心将她送给别人,而她的重生也不是意外…… 原来的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阴谋…… 【这是一个你追我,我追他,追来追去到头来都是单身狗是故事】 文章整体偏虐,唔~求围观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倾城 ┃ 配角:岳乾陵,岳乾朗 ┃ 其它:虐恋 ================== ☆、楔子   楔子   久安皇宫,计有百院千余亭阁,九百九十七阁,八十六桥。雕梁如画,勾檐虹廊,如云上仙境,蜃楼中之海国兮。   是大夏的皇宫,埋葬着为人所知所不知的鲜血辛密。   大夏二代隆修帝四十三年间,隆修帝病重,朝局动荡。   寒风凛冽,顾倾城仔细为他披上狐裘:“你小心些,父皇此次恐怕是……”   岳乾朗伸手抚平她眉间的愁色:“放心吧,宫里还有母妃和乾陵护着我。”见她还是皱的眉头,岳乾朗一笑,轻轻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怎么?还不相信你夫君?”   “去你的,”顾倾城脸一红“我好不容易正经一次,你倒不正经了。”   这个人,温和有礼谦虚有度俊朗高大,是大夏最出色的皇子,她的夫君,大夏未来皇帝。   岳乾朗揉揉她的头:“好了,我走了。”   外面大雪纷飞,犹如鹅毛。行至门口,他回头:“别担心。”   顾倾城心中一暖。看吧,就是这样,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让她痴迷。她的夫君。   ……   得昆宫的内殿外乌压压跪了一群人,皆满面悲色,有的甚至已经哭了出来。岳乾朗跪在最前面,眼角正看着一个妇人手里的姜片。面寒如霜。   “二皇子,”老太监领着一堆重臣出来,又走向岳乾朗面前“皇上叫您过去呢。”   都要死了,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安排,身处高位或许就是如此吧。   推开厚重的大门,岳乾朗匆匆行至满是苦药味的床榻前。   “父皇。”岳乾朗跪在床前。   “乾朗啊,”人之将死声音也暗哑的可怖,他将一龙纹皇帛交于岳乾朗“皇位不好坐啊,朝中危局你可知道?”   岳乾朗慎重接过:“儿臣知道,范家当道,六部被控三部,朝中被分两势。”   老皇帝垂泪:“朕无用,将祖上江山荒废,而后,而后……”人快死了,脆弱的像是玻璃人“就交给你了,你可定要恢复我岳家正统,定要,咳咳,定要祛除范家这颗毒瘤啊!”   岳乾朗答:“儿臣定不负父皇。”   老皇帝忽然又说:“你的养母乃范氏一族,也忘你莫要手软。”   岳乾朗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面不改色道:“儿臣不会!”   老皇帝又连咳数声:“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行了,你出去把他们都喊进来……”   说了寥寥数句,老皇帝眼皮一合终于撒手归西。伴着厚重的大门吱呀声众人的哭声在老太监宣布皇位的继承人时,上扬了数个高度。   隆修帝四十三年冬二皇子岳乾朗继位,众臣朝拜。二皇子岳乾朗拜抚养齐长大的贵妃范氏欣昌为太后。   范欣昌年二十,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后。   坐在高位接受着众人的膜拜,范欣昌难掩喜色:“先皇去世时和你说什么了?”   岳乾朗眼神闪烁,片刻答:“要儿臣,注意母后的母族。”   范欣昌笑,看向他。   “但儿臣相信,”岳乾朗匆忙道“母后不会害儿臣的。”这时那个稳重的样子全都不见,像个孩子。   范欣昌转头看向远处匍匐在地上的那一抹大红色:“当然。”    ☆、换命   第一章 开端   春日将近,溪上的薄冰在暖阳下消融着,嫩绿的柳芽从柔软的枝条中抽出,一切仿佛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但那生机勃勃的阳光映在顾倾城身上,却也是冷若冰霜的死气。   昔日富丽堂皇的殿堂此刻却像是昏暗的小黑屋一般。门窗紧闭,金银玉器也都失掉了光彩,只余台上的二人如同魔鬼般为她添加枷锁。   抑着内心的痛快,柳媛满面悲悯,很是不忍着说:“姐姐,你就莫要在逞强了,好好将罪名都与母后说了,也免了皮肉之苦。”   顾倾城冷眼看她,只恨不能撕了她:“柳媛,本宫一直视你为姐妹,一路扶持,没想到原是养了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柳媛的神情愈发悲痛,受伤道:“正是视你为姐姐,妹妹才希望你回头是岸呐!”   “你莫要再假惺惺的装模作样!”顾倾城突然厉声道,字字铿锵“谋害皇子,叛国通敌的大罪岂能平白无故就承认了!我顾倾城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顾家世代忠良更不会做!”   “住口,”台上一妆容精致的妇人沉声开口“证据确凿,你乖乖写了罪状,哀家看在你养育皇孙的份上便可留你死后的尊严。”   那妇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却是穿着身老气的湖蓝色宫装,眉宇里是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正是当今不过三十又五的皇太后,范氏范欣昌。   顾倾城冷着脸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抬着高傲的下巴:“本宫没做便是没做,你纵使杀了本宫,本宫还是没做。”   范欣昌眯着眼睛,连连冷笑:“好个顾倾城,不愧是顾家的儿女,哀家到要看你坚持道什么时候。红稍。”   红稍是范欣昌的陪嫁宫女,自是了解太后的心思,恭敬答了声“是”对门外喊道:“都进来吧。”   接着便听一阵整齐的步子,两个粗壮的婆子拿着粗长的夹棍走了进来,跪下恭声请安:“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具是无视了头戴凤钗的皇后顾倾城。   太后不理会地下两个人,对顾倾城道:“你现在若是乖乖的将罪状写下来,哀家便免你受苦。”   看着三寸有余的夹棍顾倾城神情有些慌乱,却保持着高傲的姿态:“休想!”   太后看她一眼,朝那两个婆子扬了扬下巴:“手留着,哀家有用。”   两人齐身答:“奴婢遵命。”   不由分说的,一婆子粗鲁的将她推倒在地,跟着一种木棍与麻绳摩擦的吱吱声便是一直钝痛自小腿传来,迅速爬满了顾倾城的每根神经,痛的她在初春的寒天直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闲闲的抿了口茶水,范欣昌看了她一眼:“写还是不写?”   太阳斜斜的打在顾倾城的身上,她头上的凤钗纵使仍旧耀眼,衬的她脸色苍白。   她咬着牙:“休想!”   茶盏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范欣昌的斜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怒道:“连个孝女子都奈何不了,哀家要你们有何用!”   “给本宫用力拉!”不等婆子告饶,柳媛又呵斥一声。   两婆子一瑟缩,立马用足了气力去拉。   嘎吱声清晰极了,小腿处的钝痛疼的钻心,疼得顾倾城恨不得砍了双腿也便断了疼处。她咬牙死忍着,牙齿深深陷入白如纸的嘴唇直至流出鲜红的血。   “太后 ”红稍自殿外走进来,微微屈膝道了声,又向她身边走过去,在范欣昌耳边说了些什么。   红稍说罢,范欣昌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意,示意两人松开夹棍。轻笑着说:“皇后,你猜哀家刚刚听到了什么消息?”   顾倾城费力的抬眼瞪她一眼,眼睛因为汗水遮的有些模糊,小腿处的疼痛已经让她无法开口说话。   “你们顾府,已经没了。”   撑在地上的双臂忽然没了力气,顾倾城不可思议的看着范欣昌,拼力的嘶哑出:“本宫不信!”   见她如此,范欣昌满意一笑,畅快淋漓:“看见你这样就如看见顾家的惨状,”她笑的很是满意,忽然面色一冷“拖冷宫去。”   顾倾城软软爬在地上,任由那两个婆子拉扯,双腿疼的麻木,有些不像她的腿。   岳乾朗出征不过两月,她不但在宫里处处受限,几日前被莫名其妙的软禁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宫里的一切不过是徒有虚名,现在后宫乃至于整个皇城都在范欣昌的掌控之中。   她顿时明了,眼神顿时变的疯狂:“范欣昌!柳媛!你们两个毒妇!待皇上归来,我定要报仇雪恨!你……”   “让她把嘴闭上。”柳媛站在高处,看她犹如看着蝼蚁。顾倾城的话就被扼在喉咙里。   宫里向来是个残酷的地方,你没了权势没了倚靠,纵使身处高位居在高楼也不过是只小小蝼蚁。   顾倾城被婆子们随意甩到了地上后。   几日后,在疼痛的折磨下迷迷糊糊的顾倾城一大早就被人用冷水给泼的清醒。   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嘴里也是口干舌燥,是发了时热。   猛然,小腿传来巨疼,她尖叫一声,下意识的缩回小腿另一条腿又被人踢了一脚。   “呵呵,看你,”冷笑自头顶传来,柳媛笑着“现在就像狗一样。”巧笑倩兮。   顾倾城有气无力:“那你也不过是个在狗面前摇尾乞怜是东西!”   柳媛脸色顿时青了,脚下又加重了力气,立刻疼的顾倾城缩做一团。   柳媛畅快的冷哼一声,笑着说“噢,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在你昏迷的两天里,你那威名赫赫的顾家已经被、灭、门了。”   “翁”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一样“胡说!”她顾家好歹是开国功臣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被灭了门。   柳媛哈哈大笑:“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没有希望了?被抛弃了?”她笑着贴着顾倾城惨白的脸说,毫无平日里的温柔矜持如个病妇一样。   顾倾城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我待你不薄!”   柳媛轻而易举的撇开她的手,直起腰又恢复的往日的端庄:“因为什么,呵。顾倾城,我恨你,你明明什么都不如我,但你凭什么可以霸占在皇上不放。后来,我想啊想,终于想到了。”她说着脸上露出似高兴似伤心的模样“这都是因为你的家世,所以我费尽心力的去靠近你,去算计你。谁知道你怎么这么笨,我很快就成功了!以后,我便是六宫之主,以后,我便可以占着皇上了!”   顾倾城冷笑:“你这辈子都无法占着乾朗,他……”   “啪!”巴掌带着冷风扑面而来“不许你直呼皇上的名讳。”   顾倾城被头被扇偏了过去,脸颊火辣辣的疼,而嘴角的冷笑只是稍稍一滞而已:“你们趁着乾朗领兵出征便对本宫百般欺凌,等乾朗回来了,你们必死无疑!”   “等皇上回来?”柳媛笑“顾倾城,我真不明白,你这近乎自大的骄傲是怎么来的。你觉得你还等得到皇上回来吗?”   顾倾城脸上的表情一僵。   柳媛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大夏六十三年,皇后顾氏倾城因顾氏一族满门抄斩茶饭不思,思虑过度。薨。”   说罢,柳媛笑吟吟的看着伏在地上的顾倾城,对外面招了招手:“拿进来。”   毋须,一小宫女端了只朱漆盘置于顾倾城面前,上面放的赫然是白绫,毒酒,匕首三样。   她看着面前的东西,心中怒意翻涌一把将其掀了:“谁给你的权力让我死的!”   柳媛看她一眼,凉凉一笑转身往门外走去,吩咐道:“记住,别留下什么痕迹。”   那小太监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抖着手捡起地上的白绫朝顾倾城拜了三拜:“小的也是被逼无奈,皇后娘娘您一路走好,千万莫要回来找小的。”   听他说罢顾倾城悲凉一笑,眼泪终是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如今她竟然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小太监说完又拜了三拜,抖着手将三尺白绫缠上顾倾城的脖子,遂又念了句什么,两手猛然拉紧。   咽喉被死死勒住,顾倾城眼珠微突,过往如走马灯般回放着,画面骤然停留在出嫁的前一晚。生她育她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母家的生死荣辱也系在你身上了。”   视线终是模糊,顾倾城不甘的瞪着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她顾氏一族死的不明不白,难道就这么妄死了吗!   ……春天悄然过去……   岳乾朗登基的第三年,邻国属国突然发动战争,大夏节节败退,连丢两座城池,朝中无将可用,岳乾朗携七王岳乾陵御驾亲征,由太后范欣昌暂代朝政。   时光如丝帛般断裂,待他凯旋归来,却已物是人非。   凤霞殿早已易主。   “皇上……”柳媛娇软的嗓音让他厌恶。   “滚,”他看都不想看,岳乾朗冷着脸,声音不大却像是九月寒霜“没听见么?滚。”   范欣昌眉头蹙起:“难道皇上对哀家为你选的妻子一事而不高兴么?”   岳乾朗抿唇,许久闷声道:“儿臣不敢。”范欣昌刚张开嘴,他又道“儿臣刚刚回来,儿臣累了,告辞。”   皇宫之大,荒芜之地甚多。岳乾朗从战场回来,就算褪去了满身鲜血,身上也还有股杀伐之气。   “世上事,有所得必有所失。”一个女声从他背后传来,他回头一看却是与他一共戎马的右副将。   一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斜划下来的还有一道疤,却是款款朝他走来,声线犹如少女。   “你是谁。”他眯起眼细细打量此人,确实是他副将。   那大汉忽然阴柔一笑,伸手从耳后扯下一层薄薄的皮来,赫然是一张女人的脸:“奴婢夜巧儿,也是皇上的右副将。”   “胡言,”岳乾朗冷声道“朕兵里没有女子。”   “皇上,”夜巧儿凄凉一笑“你可还记得副将问过您可知巫族被灭一事?可还记得皇后在您面前提过奴婢是巫族唯一的遗孤?”   岳乾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脸上却在微微一愣,巫族是个传说中的种族,其族人被传为神的后裔,善巫术,巫术有片刻屠城百里之说,也有死人生白骨之说。但岳乾朗从来不信。   “罢了,想必皇上也不想知道奴婢的事。”她看着岳乾朗的眸子波澜我光“奴婢知道怎么让皇后娘娘活过来。”   岳乾朗眉头一蹙:“活过来?”是她胡扯还是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一事。   他向来不信鬼神一说,只是眼前这人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以男子的身份伴他数月,且在行军打仗之中数次救他一命,岳乾朗一时无法判断。   “你说你可以救活顾倾城?!”头顶的乌梁上忽然窜下来一人,却是七王岳乾陵。   夜巧儿微微一愣,撇开他抓住自己的手:“当然,不过,”她眼神一闪“需要代价。”   岳乾陵紧问:“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人的耳后有一穴道,适力按压可使人昏睡。岳乾陵此时情绪激动,周身都是破绽,岳乾朗很容易将他弄晕,对夜巧儿道:“既然可以就别废话了。”   当年他便不该娶她入门,他对她无心,却是贪恋她的温暖,毁了她一世。他欠她的太多,代价也该他来承受。   “果然,”夜巧儿眼里突然溢出泪水,顺着脸颊快速落下,眼里的悲痛好像滔天巨浪席卷而过“你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岳乾朗的拧眉,却说:“代价是什么?”不是每个人对他的情愫,他都愿意理睬。   夜巧儿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片刻又睁开,她爱的人如此薄情,可她能怎么办,她爱他。   夜巧儿爱岳乾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苦笑一下,睁开眼,缓缓道。   “换命,代价是你一半的寿命。”    ☆、重生   眼前是血,猩红的乌黑的干涸的血。像藤蔓一样朝她蔓延过来,爬到她的脚边,步步紧逼。   “倾城……”那乌黑的血里显现出一张人脸的模样来“倾城……”像是什么东西要透过那层薄薄的血层一样“倾城……”   而她的脖子像被人扼住,发不出声来。   “倾城呐……救救我……”那血里忽然伸一只手来,紧紧的抓着她的脚。   “啊——”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黑暗,朦胧的帐帷里坐起一个人,胸膛剧烈起伏着。   门被大力的推开,嘭一声撞到墙上。一青衫小姑娘散乱着头发冲进来:“小姐!”   顾倾城像老旧的木偶一样僵硬的转过头:“我,我是谁?”   那青衫小姑娘年不过十五,名为碧兮:“小姐你叫沈玉锦,年芳十七,能歌善舞会诗词,是我朝第三代皇帝掌局的三品侍郎沈保林的庶出三千金!”她语速流畅,不卡壳,简直是训练有素。   是了是了,顾倾城死了我是沈玉锦,我是沈玉锦……   她缓了好久,终于松下紧绷的肌肉,才觉背后湿漉漉的冒了一身冷汗。   “好了,我没事了,”她朝碧兮笑笑“你去帮我打盆水来,我想擦擦身子。”   碧兮道:“桃兮已经去打水了。小姐,你自大病痊愈之后就经常做噩梦,真的不用请医师来看看么?”   碧兮所说的大病是这个身子的前任真正的沈玉锦,她自小就神志不清,呆呆傻傻。三个月前,顾倾城莫名其妙的以她的身子重新活了过来,神智全清,沈府众人只以为祖上积德,沈玉锦忽然正常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一个灵魂偷了别人的躯壳,谁都不敢去想象。   “没事的,”她揉揉碧兮的头顶“只是做梦而已。”碧兮还要说什么,顾倾城赶紧打断她“好了,赶紧去睡吧,明儿不还要去承明寺嘛。”   “对哈!我差点忘了。”碧兮一惊,咋呼一阵欢欢喜喜的去睡了。   又是一阵,桃兮侍候着她擦了背,顾倾城才算是躺了回去。   一年前,岳乾朗继位的第三年,她被一个太监活生生的给勒死,那种无助的窒息感她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她是真的死了。但一年后三个月前,她睁开眼却变成了沈玉锦,一个被人所无视的痴傻庶女。当意识到自己的存活在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环境乃至身体时,顾倾城简直要被吓的哭出来。但当她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顾倾城恨不得仰天大笑,苍天有眼,她可以重新在来一回。她一定,一定要那些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大夏民风开放,不拘泥于男女之别,女子亦和男子一般参与各种茶话会。顾倾城依靠着自己前世的才能,在久安的名媛圈也是小有名气,偶尔也会被邀去参加些乱七八糟所谓风雅大会。   她本无心参加这些东西,只是沈府的老太君沈玉锦的祖母,乐意自家孩子出风头,不等消息传到顾倾城这来,她已经允了。   于是,一大早,露水还没干。顾倾城就得冒着早春的寒气去爬那承明寺脚下的高山。   一路走来风光倒一直不错,碧兮一直在她身后哼着小调,时不时和桃兮说些什么。行至山腰,远远的就传来丝竹之声,顾倾城望着那粉色桃林里谈笑的样子,忽然就不想过去了。   成日与人周旋,她有些烦了。而且这么热闹,感觉不太适合自己呐。   她眼光一扫,在不远处正有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小路边杂草丛生,还沾着清晨的露水,看起来很僻静。   后来在一切的一切结束的时候,顾倾城回想起来,纵使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有一些事在冥冥之中也是早有安排的吧,比如她踏上了这条不起眼的小路,比如她在这条路上和岳乾陵相遇。   主仆仨人走了片刻便见一小亭。亭子里似乎还有两人,是两个男子,一男子白衣飘飘另一男子则是一身耀眼的大红。   顾倾城远远一看,心头就是一跳。这二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排行老七的安庆王爷岳乾陵和尚无封号的三王爷岳乾宁二人!怎么在这里还能碰见他们?!   安庆王岳乾陵小她一岁,小乾朗三岁,与乾朗共同寄养在范欣昌身边。小时候就跟在她和乾朗的身后,三人是一同长大的,岳乾陵虽比顾倾城小了一岁却时时保护着她,更像是哥哥一样。而三王乾宁则只与安庆王爷乾陵来往亲密。   虽然做好了再遇见故人的准备,但现在就来,顾倾城还是有些慌乱,她无法面对。   顾倾城调头就要走: “我们回去。”   碧兮一愣:“可小姐刚刚不还让桃兮去探路么?”   “不继续走了,现在就回去。”顾倾城说着已经转身往外走。   山路湿滑,加之前天下了场小雨,顾倾城这一转身踩上了只看起来很结实的石头,不想那石头却是一滑,顾倾城脚下一空,来不及惊叫已经咕噜噜滚了下去。   一阵天翻地覆,顾倾城听着碧兮的尖叫声沿着草坡不受控制的往下滚着。桃兮有些武功底子可她怎么跑也比不过顾倾城滚的。这时,只见那亭子里的白衣男子忽然一跃,跟着顾倾城连跑带滚的追到她的前面去,一把将她护在怀里。两人就这样抱着滚到了底。   一停下来,顾倾城偏过头就吐了起来。沈玉锦幼年常被忽视,又受姐姐们的欺负,自小营养不良。身子和顾倾城的简直不能比,一个小病就能卧床不起半个月。刚刚那一阵天翻地覆的,顾倾城不仅觉得自己恶心的想吐,连看什么都是无数个的重影了。   她焉焉的趴在地上,后背有谁在轻轻的帮她顺气。她这才惊觉自己身边还有个人,慌忙挪远了些:“谢,谢谢。”   “有受伤么?” 男子声线很温柔。顾倾城摇摇头,突如其来的委屈让她觉得鼻子好酸。   为什么才出现呢?乾朗御驾亲征,岳乾陵也跟过去了,她在后宫受尽欺负,孤身对抗,死的不明不白,为什么在她死了之后才回来呢?   眼前一片模糊的白,但就刚刚的触感顾倾城也猜到是谁抱住她了,她低着头用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   她能感觉那人在笑:“哭什么?”还是很温柔。   顾倾城没有回答,她害怕一说话,就会忍不住哭出声。   好在此时桃兮和那红衣的男人也赶到了。   一身红的乾宁,衣服松松垮垮的,人也是懒散,他很自然的将胳膊搭在岳乾陵肩膀上,倚靠着他:“怎么回事?你……”后半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卡断。   桃兮扶她起身,仔细检查了遍她并无大碍,松了口气。对那两人屈膝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暗叹了声不愧是老太君给她的人,处事落落大方,顾倾城也跟着垂首再次道谢。   “举手之劳,”岳乾陵道“回去……务必找位医师为你家小姐仔细看看。”   桃兮再次道谢,终于扶着顾倾城离开。   “此事在下必不宣扬,姑娘不必担心。”走了几步身后的岳乾陵突然又道。   虽然大夏对男女之防看的不重,但若一未出阁的姑娘与一男子搂搂抱抱传出去定会影响名声,会被那些个以她人笑话度日的婆娘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顾倾城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年多未见似乎长大了些,稳重许多。匆匆瞥了眼,顾倾城埋头离开,直到离开她都没看见他自始至终都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指。   二人目送顾倾城消失在转角处,乾宁又靠上来:“喂,今天怎么了?没见你这么好心啊。”   岳乾陵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双手,答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想娶她。”   岳乾宁的眼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   回沈家比预计的时辰早了些,一些事情发生的在意料之外总是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至少她现在听到的事对她来说是个惊喜。   外面风晴日丽。顾倾城身上的衣物有些凌乱,她站在大厅外,听着里面争吵。   老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拐杖咚咚咚的敲着地板:“庶女就不是你女儿了么!你们还就见不得玉锦出风头了!急急的要把她送到宫里去啊?!”顾倾城自恢复意识之后便是与老人同居,她是护着顾倾城的。   “宫里面繁华着呐,不会苦着三姐儿的,她又伶俐……不像玉梅她这样蠢笨,要是进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指不定还会连累老爷……”正在说话的这位,顾倾城依稀记得是沈家的主母“这,这四年一次的大选,妾身也是没办法啊……”她性格软弱却及其护犊,平时一声不吭要是扯上一双儿女的事立刻像变了模样。   “你……”   “祖奶奶,”顾倾城从门后闪身出来,平静烟波里闪烁着微光“我愿意入宫。”   四年一次,原来乾朗已经登基四年了么…… ☆、入宫   第三章 入宫   一屋子皆被她这话唬的一怔,老太太柔和着嗓子:“玉锦,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朝局两立,暗地分范、岳两党。那太后范欣昌便是范党的鼻祖,她所在的后宫必然也是狂风暴雨,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最爱的,最恨的,都在那个地方。   她必须去。   她沉着双眸:“玉锦知道。”   老太太还想劝她:“你需得仔细想想。”   顾倾城说:“四年一次的大选,五品以上官员中必要参选,玉锦无疑是最合适的。而且,”她看着众人“我想去。”   堂上众人神色各异。   时辰流转,日光西沉,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枝头。   重新获得生命之后顾倾城总是彻夜彻夜的做噩梦,没个安稳觉,后来干脆失眠了。   不想打扰了碧兮桃兮两人安眠,空荡荡的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好在月亮识趣,淡淡的光线尚可视物。   顾倾城裹的厚厚的,爬到窗边,坐着。不是什么伤情感怀,她只是单纯的感觉看着远处心里也能宽敞点。虽然那远处是黑漆漆的一片,虽然她心里是空荡荡的一片。   忽然,一人影晃动,她回过神眼前突然窜出个人。她被吓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紧接着跌了一跤。   抱着腿坐久了,忽然站起来,发软。   她有些懊恼的瞪着始作俑者。   她旁边已经站了个人,伸手要扶她,似笑非笑:“欢迎我也不用这么大的礼吧。”   岳乾陵?!顾倾城眼睛瞪大好几圈。   顾倾城双手撑着,在地上蹭蹭蹭退出好远,翻着眼睛瞪他。   岳乾陵将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胳膊尴尬的晃了个圈,挠挠后脑勺:“我就是想看看你最近住的怎么样。”   顾倾城依稀觉得这是个病句,可没细想。现在的危机是怎么对付这个不速之客。   尴尬了一会,顾倾城站了起来端端的看着他。   “沈玉锦?”岳乾陵粲然一笑,向她走了一步。   顾倾城后退一步。   岳乾陵继续向她这边走:“你叫沈玉锦?”顾倾城继续退“沈家的三女儿?”岳乾陵还在向逼近,顾倾城已经退无可退。   岳乾陵双手一抬,他将她逼到墙角,双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壁,将她围在自己与墙壁间仅有半臂长的暧昧的距离间,低着头,朝她笑:“我想娶……噢哦……”   一声难以言喻的呼痛,以及同样难以言喻的痛苦表情出现在岳乾陵那张俊脸上,他忽然夹紧腿佝偻着身子。顾倾城收回腿,退出那个墙角。还以为他去边关历练一年回来稳重不少,没想到还是这样吊儿郎当,似乎还吊儿郎当的不成体统了,半夜闯入女子闺房还想提亲。   顾倾城越想脸色越阴郁,想着刚刚兴许踢的太轻了,他肯吃的教训肯定不够。   她打算好好教育一番:“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虽说你救了我,我理当答谢,但你也不该半夜闯我闺房,成何体统?”她苦口婆心道,反倒像个被踢是受害者了。   胯下的阵痛好了些,岳乾陵费力的至起腰板,艰难道:“我见你坐在窗前,想来是有心事,只是想来和你说说话。”   顾倾城悟,原来只是想来说话,却强撑着面子:“那你也不该一声不响的溜进来。”   岳乾陵扶额,哭笑不得:“我喊了你一声,你没应。”   这,这是自己的错了?顾倾城轻咳了一声,朝他胯下看去:“你,你还好吧?”   岳乾陵俊脸一红,下意识的后退。顾倾城忽然觉得自己才是深夜闯入他人闺房的那个。   “咳咳,瞧你这个样子应是没事了。”看了他一眼“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想什么来着?”   岳乾陵望着他,忽然无言了。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这气氛是尴尬了。顾倾城一向没脸没皮,从未有过尴尬的经验,正一边防着他一边分心要怎么办时,岳乾陵说话了。   岳乾陵是大夏出名的战神,在是出名的战神之前他是出名的俊朗,为人和顺很招人喜欢,尤其是小姑娘的喜欢。   岳家的男子都生的俊朗,而且俊朗的各有风采。拿她熟悉的两个,岳乾朗和岳乾陵来说吧。乾朗人如其名,俊的有种朗朗乾坤刚正不阿的傲然正气。乾陵,则是以风流出名,往年时处处沾花惹柳,惹了不少风流债,可有时离去的背影有给人一种萧条的意味。可真俊到美艳的,是岳乾宁,美的赛过女人,但顾倾城并不与他相熟,但他到与乾陵来往密切。   这说的远了,且说岳乾陵看了她半晌忽然开口,刚过而立之年,他的声音朗朗动听:“我第一回见你,我就觉得我们应是见过的。”   顾倾城心中一跳,他这俗套的开场白,莫不是要把她纳入他那万花丛中一员吧。   岳乾陵言辞切切,但不难看出还有些忐忑:“我想娶你,”顾倾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愿意用八台大轿,明媒正娶,铺十里红妆,娶你。”   这许的诺也未免大了些。   震惊之后,顾倾城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岳乾陵继续道:“我可以守你百岁无忧,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日日能看到你同你讲话。”   这样言辞切切,顾倾城也有些受不住了,她感觉自己一定是被吓的不轻:“你,你胡说些什么,我,我们才不过见了一次面,加上这次也勉强两次。”   岳乾陵的眼睛很好看,乌黑的眼亮的惊人:“我说了,我见的第一面时,就觉得好像以前见过。”   顾倾城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我……我要入宫了。”   月光倾城,她清晰的看见自己说完这句话时,岳乾陵的表情一僵,僵了好久。   “入宫?”   顾倾城不能理解他的情绪:“嗯,四年一次的大选。”他没反应,想着好歹算多少青梅竹马,便又劝慰道“那许是你一时的错觉罢了,世上的好女子很多,你多见几个说不定也能也那种呃……一见如故的感觉了。”   “不会了,”应该是悲哀吧,顾倾城看着他的眼,晦暗不明像再也不会亮起来一样“再也不会了,”他抬起头看向顾倾城,那悲痛到无言的表情惊的顾倾城心中漏跳一拍,也跟着难受起来。   “你,就不能看一看我嘛……”   他越窗离开时留下这句话,顾倾城一头雾水。   可她现在是沈玉锦,与岳乾陵岳乾朗,不论是谁都毫无牵连的人,她是这么认知的。也许今夜,顾倾城看着远处黑漆漆的一片,只是个意外吧。   入宫那天,是个风晴日丽的艳阳天,有一丝风。   与老太太依依惜别着实考验顾倾城的演技,面对着只相处了两月的沈家人,她实在哭不出来。好在沈保林的第不知道几房的姨太太忽然晕倒,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她才得以离开。   选秀时于顾倾城身上出了些意外,岳乾朗没看上她,准确说没看上沈玉锦。她这么想能舒服点,没看上沈玉锦而不是没看上顾倾城。但好在沈玉锦背景够强大,范欣昌硬是把她留了下来。   她偷偷看了眼坐上的岳乾朗,她眉头轻轻皱着,似乎有些不乐意。是为什么不乐意?她还没看清,岳乾朗一个眼风扫过来,她赶紧低下头。   选秀的结果很令后宫众人不高兴,留下的秀女太多了。莺莺燕燕足有二十来人,大多是范欣昌给留下的,顾倾城估摸着是她想拉拢前朝大臣,这也太急切了些。   选了一大早上,顾倾城被安排在偏西一些的流光阁,流光阁的主位是个正四品容华张环,膝下有个公主。前世顾倾城与她并不相熟,只知道是个不爱说话的。顾倾城住的是东偏殿露云居,不大但向阳,她很喜欢。   重返后宫,顾倾城并没有什么不适,照例吃了睡。用了午膳之后,就在碧兮的侍候下睡到了申时,已经是太阳晒屁股快要下午了。   她刚睁开眼,意识还朦胧着,碧兮就过来唠叨她,说与她一样新来的小主们已经开始各自串门子热络开了,偏生她在这儿睡的香。   顾倾城打了个哈欠:“不急不急,才第一天急什么。”   碧兮愁了:“小姐……”立马意识到不对“主子,这儿不比在家,你可得注意着点啊。在你睡下着功夫都有五六个小主来串门子了。”   桃兮此时悠悠然走进来了:“太后,皇后的赏赐下来了。”   顾倾城打哈欠的嘴巴一顿,眼中锋芒微露:“这才是我们要注意的正主。”    ☆、再会故人   第四章 再会故人   在很久以前顾倾城就觉得大夏皇宫的格局很好很合理,皇帝是没有寝宫的,只有议会的大殿得昆宫,所以皇上想睡觉就必须的先例行公事,繁衍繁衍后代之类的。   皇后的寝宫在后宫的正中间,不偏不倚的正中间,名为凤霞宫。也有那么点位居中宫的意思。   顾倾城所居的流光阁恰好在两宫中间左右的位置,也是个好位置。   有一段时间,顾倾城很不明白柳媛为什么与她挣皇后的位置,难道坐拥了后宫就是坐拥了皇帝么?通过她能处心积虑的潜伏在自己身边看来,她显然没这么蠢。现在,迎着这暖乎乎的晨光,身为沈贵人的顾倾城忽然悟了。   依照柳媛那性子,每天起早早的看着皇帝各个花枝招展的小老婆给自己请安或许是件很畅快的事,以至于不惜干掉自己,当上皇后,日日看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妇来拜她。   想通了很久没想通的事情,顾倾城的心情很好,打算去邀流光阁西偏殿的洛贵人一齐去请安。   新进的秀女们被按了位分后必要去凤霞宫请首安的,这是个大安,事先必须提前焚香净身。此后还有第二个大安比这还规矩些,不仅要焚香净身还有给各个主位敬茶。这是在被皇上临幸的次日早晨请的大安。   话说现在,顾倾城要去邀那与她一同进宫的洛贵人,听碧兮说昨日来探了她五回,她需得礼尚往来。走到半道,远远的就听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委实惨烈。   “小雨你你怎么不喊我起床!啊啊啊啊!我要迟了!”   众人才醒悟过了来今儿她们主子要去参拜皇后,一时间西偏殿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忙活竟没人看见顾倾城。顾倾城正想着“鸡飞狗跳”这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情景时,那院子里果然跳出只母鸡。   又听里面的喊声:“啊啊啊啊啊!鸡小鸡出去了,快抓回来!”想必是她带进宫的那只白公鸡。   桃兮一把扯过呆愣的顾倾城,躲过一只不知哪儿飞来的铜盆:“小主,”表情很严肃“我们还是先走吧。”   顾倾城说:“走。”   凤霞宫既是主殿,自然是与别宫不同,光占地面积上就与得昆宫不相上下,里面的装潢更岂是一个富丽堂皇了得。   顾倾城轻车熟路的来到凤霞殿,见宫里上上下下有珠光宝气不少,心里又将柳媛的祖宗上上下下问候一遍,好好一个凤霞殿竟然叫她折腾的怎么俗气。   因身份不比从前,顾倾城来的较早些,凤霞殿里还有不少虚席,她找了个不打眼又有阳光的位置坐下了。   辰时将近,人陆陆续续来的齐了,堂中喧闹起来。顾倾城因昨儿睡了一下午,宫里几个老人她倒认识一二,新的却一个也不认识。只得干巴巴的坐在哪儿听别人家长里短,绵里藏针的唠唠。   有是一会儿,顾倾城已经打了几个哈欠时,一太监尖利的嗓子终于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人还没出来,一众莺莺燕燕跪了一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倾城偷偷看了一眼,变了许多,柳媛变了许多许多。那种由内到外的,毫不掩饰的刻薄气息,满满都是。   “起来吧。”声音有些傲慢,娇嗔。顾倾城收了目光,规规矩矩的坐了回去。   还好还好,虽然后牙骨咬的有些酸了,但她好歹控制住扑上去撕咬的冲动。   “本宫听太后说后宫里新添了二十有一位姊妹,”柳媛理着衣裙褶皱,慢条斯理道“都出来拜拜吧。”   顾倾城随着大流走到大殿中央,齐齐跪下:“妾下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齐齐拜过后便是一个个的拜了,只见一圆脸女子走上前,刚要拜。   “妾参见皇……”   “得了,”柳媛一摆手“你们说了本宫也记不住,就免了。”顾倾城粗略数了数,柳媛那一只手,五只手指头,每个都戴了不同成色不同材质或镯子或链子或戒指的奢侈物足有六七个,看着就沉甸的厉害,顾倾城甘拜下风。   柳媛又清了清嗓子,估摸着是要训话了。忽听门外又传来一阵响动一鹅蛋脸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急急冲进来,抽个进来就跪了下去,砰砰砰就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说:“妾迟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望娘娘恕罪。”   碧兮偷偷在她耳边道:“这就是西偏殿的洛贵人。”   顾倾城又看了眼,这风格,确实像。   她还没感悟完,又听门外一声响动,顾倾城扭头看过去。得,又有个迟到的。   一屋子的人都很震惊,宫里老人们震惊的是那女子的样貌,新秀们震惊的是入宫第一天就连有两人愿意替她们试水。而顾倾城见了那女子后,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稀薄了。   那女子慢悠悠走了进来,一声翠绿轻薄的齐胸襦裙,两臂搭了条留仙云的丝锦,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明眸皓齿,赫然是顾倾城以往的模样。   丝毫不差。   只听门外通传的太监也是傻愣愣的喊了声:“浣花宛嫣贵人到——”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顾倾城紧紧抓着裙角才抑制住自己没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世界上真的有与两个一般无样是人么!   堂中很寂静,比柳媛现身时还要安静,见过顾倾城的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台上的柳媛忽然站起来,一张脸惨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也是一声不敢吭。   当事人,嫣贵人却是慢悠悠的,端庄的走到顾倾城身边来,朝柳媛盈盈跪下:“妾苏尾鸢来迟了。”   慢悠悠冷清清的。   顾倾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目光,简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哪张脸。   离的近了,顾倾城才见她那一张脸上,除了眼角一颗泪痣,她之前没有外,五官无一处不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只不过比她死去那年稚气许多。   柳媛快步冲到她面前,将口不能言的顾倾城挤开,指着苏尾鸢道:“你,你叫什么?”   苏尾鸢看着她:“苏尾鸢。”   “鸢”字音没落,柳媛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锋利的指甲立马在她脸上划出几道血痕来,几条深的渗出血来:“胡说!你明明已经死了!死了!”   堂里有谁倒抽了一口凉气。   柳媛涨红着一张脸说完,说罢还要去扇,那苏尾鸢却是冷冷清清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却听门外的太监忽然喊道:“皇上驾到——”   “是皇上!”不知是哪个新秀低呼一声,没人去探究,赶紧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堂里又是一片寂静。   唯有那脚步声,天地间仿佛就那脚步声,一步一步朝顾倾城的方向走来。近了。   顾倾城的头埋在臂弯里,看见的只有面前一块地毯眼睛却还是不敢睁开。午夜梦回,他的样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或好或坏,总是盘踞在她生活的各个地方。   一年不见,沧海桑田。   顾倾城其实有很多很多话与他说,她想质问他为什么没回来,想质问他为什么彻查她的死因。   她好想,好想,像往常一样,躲在他怀里,再起来,一切就都好了。   可是,她不能。   那脚步慢慢听了下来,停在她跟前。顾倾城有些发抖。   “尾鸢?”   倾城?   顾倾城忽然不抖了,从内到外的,好像被人扔在冰窖里一样,冷的透心凉。   语调都是一样的,原来,原来他的心这么容易转移么?   到后来,顾倾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混乱一片的记忆里柳媛丝毫嘶吼了些什么,岳乾朗好像牵着那容貌一般无二苏尾鸢在一干莺莺燕燕里潇洒离去。   真的很潇洒,顾倾城看到最后,潇洒到顾倾城觉得自己眼睛很酸,心里也好酸。   她好累。   谴走一屋子的人后,顾倾城一下子仰倒在床上,面朝下,闷在被子里。   顾倾城母亲早亡,父亲忙于政事,早年不懂事也受过些欺负,偶尔她会听别人说她可怜。   那时候顾倾城从来没觉得自己可怜,可现在,顾倾城觉得自己好可怜,可怜的觉得自己就是那大风雪里的一只快要被冻死饿死的小野物。   苟延残喘于世。   大约是关了自己一夜吧,呆愣了一夜吧,顾倾城终于愿意把呆滞的眼睛望向窗外时才发现太阳又升起来了。   外面有敲门声:“小主,小主?”顾倾城想了很久,噢……原来是碧兮。   “小主,小主用些膳食吧。”碧兮敲打着门,着实有些烦人“小主!小主……”   门被突然拉开,碧兮一个踉跄,刚站稳连忙去扶比她还踉跄的顾倾城:“小主你没事吧?”   顾倾城摇摇头,觉得脑袋更晕了,扶了扶脑袋:“晕……”   关了自己两日,滴水未进,能不晕么!碧兮张嘴要拿出年长半月的气势来训她,桃兮却悠悠然冒了出来:“小主,西偏殿洛花阁的的洛贵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更错章节了,嘤嘤嘤对不起 ☆、隔壁   第五章 隔壁   对于与她一起进宫,同被安排在一个院落的沈玉锦沈贵人,洛白只有一个印象:神秘。   第一日,她去拜访了数次,她都在睡觉。洛白觉得此人定是个绝世美人且是有这强大后台的大美人,不然怎么敢在别人忙活于打探关系时,睡的酣畅。   她觉得,此大腿,可以抱!   后来在头次朝拜时她终于见了那同院神密沈贵人,果然是美人,而且是个气场强大的美人。端端的往哪儿一座,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逼得没人敢去搭话。   她觉得,此大腿,必须抱!   回去后,没想到是个美人且气场强大的沈贵人是个弱不禁风的林妹妹,被风一吹就连病了两日。她去探望数次都被拦在门外,看起来是十分有恃无恐的打算孤军奋战,且是在这后宫里孤军奋战。   她觉得,此大腿,现在就得抱。   自然事实不尽洛白想的丰满,全然是因为顾倾城受了打击,一蹶不振的闷在屋子里而已。   但现在桃兮刚通报完她来探望一事,顾倾城还未做出决定时,洛白拎着裙角,大喇喇的冲到顾倾城面前。   她一把握住顾倾城的手:“你好!我是你家隔壁的洛白,洛贵人!以后请多多关照!”鞠躬鞠的很干脆,顾倾城在她一抓一放间,觉得眼前多了不少星星。   她晃了晃:“你叫什么?萝卜?”   桃兮清晰的看见 洛贵人的嘴角抽了抽:“不是……”   顾倾城又道:“萝卜好,好吃,还可以刻字雕花。”   洛白一愣,认真道:“原来这个时候萝卜就可以用来刻字雕花了么?”   顾倾城看着眼前的转呀转的小星星:“嗯……”对着一旁的碧兮道“我又做梦了么?这会的梦有趣,萝卜同我说话。”话音落,顾倾城一软,倒了。   在众人手忙脚乱中,洛白恍然,美人就是美人,晕的也这么美。   顾倾城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有些晕,晕到什么程度呢?她以为自己是顾倾城,不知道沈玉锦这号人,却知道自己被岳乾朗抛弃了,觉得心里好难过。   对于顾倾城的晕倒,洛白很愧疚,顾倾城醒了,目光似乎有些呆滞,她更愧疚了。   她殷勤道:“如何了?可好些了?你怎会两日不进食呢?要喝水么?”   顾倾城才觉自己床边还有一人,她瘪着醉:“不好……”泫然欲泣“我好难受……”   美人对自己撒娇,洛白的小心肝都要拧在一起了:“怎么了怎么了?哪里难受?”   顾倾城指了指脑袋,洛白赶紧去揉,顾倾城指了指眼睛,洛白赶紧去揉,顾倾城摸指了指胸口,洛白……赶紧收住手,那个地方揉不得!   顾倾城哼唧两声:“难受……”   洛白吞了吞口水,感叹着想,美人就是美人呐……   “那你为什么难受?”   顾倾城的眉头颤了颤,想了许久:“属于我很久的一件……人,他在我离开之后,属于别人了,那个人同我长的很像,可不是我。”   她说的声音很轻,语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洛白需偏头去仔细听,然后偏头去仔细想。   “这个,我觉得,或许是因为那个属于你的……呃,人,他只是找了个与你长得像的替代你罢了。”   顾倾城偏过头,眼睛要睁不睁的朦胧着:“是么……”   洛白见她似乎好些了,信誓旦旦道:“当然,你若回去了,属于你的一定会回来的!”   顾倾城迷茫的看了许久,忽然一笑:“你说的是。”   美人终于笑了,洛白的虚荣心得到巨大的满足,嘴巴刚要咧开,被急急赶来了碧兮猛然一推:“我们小主烧了!你高兴什么!”   洛白一呆:“啊?!”   事先说了,沈玉锦的身子弱不禁风,现在看来,顾倾城觉得这简直是弱到令人发指。   她只不过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过了两日而已,居然就得了时感,而且病的一发不可收拾,反反复复烧了一日一夜,现在稍稍好些,还是卧床不起的地步。   看着眼前殷勤服侍自己的莫名人物,顾倾城将嘴抿的紧紧的,死盯着眼前黑乎乎的汤药。   洛白将汤勺送到她嘴前:“乖,不烫了。”   顾倾城:“……”   洛白又吹了吹:“真的不烫了。”美人不说话,洛白以身作则,尝了尝,苦涩从舌尖快速扩散开,她脸上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却还一边说“真的一点都不烫。”   顾倾城觉得,她或许比自己更需要医师。   这是顾倾城对洛白的第一印象,直至很久以后她离开,顾倾城一直这么觉得。   艰难的喝完了慢慢一碗的药。洛白兴致盎然道:“你前日于我说的那个,属于你的人,后来又不属于你的那个人是谁啊?”   顾倾城一口没吞干净苦药就噎住了,一把抓着她干咳着,涨红着脸,艰难的:“什么属于我的?”   洛白赶紧道: “就是你说你离开了数日就找了替代的那个。”   顾倾城紧张道:“我还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来带着洛白也紧张起来“怎么了么?”   “真的?”顾倾城抓着她的手微微发抖。   洛白头点的像捣药。   顾倾城这才松了口气。   空气里安静了几分, “怎么了么?”洛白小心问。   顾倾城端庄的坐了回去,又是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没什么,我乏了,你回去吧。”   洛白不安的挪挪屁股,没动。她低着头:“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偷看她一眼,见她神色自若又迅速低回去“我也有,每个人都该有的,我理解。但一个人,不能因为那些秘密,或者不能让别人窥见的过往,而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她拧着衣角“……你说是不是?”   顾倾城深深的看她一眼:“你说的是。”洛白还没笑着说话,又听她说“但我真的乏了。”   洛白的表情僵了僵?“那,那你睡吧。”   春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浓到后来就是要入夏了。   时隔数日,顾倾城终于好了许多,确定确认是病好了个彻底,碧兮立马催促起来。   什么拜会流光阁的主位张环,拉拢西边的才人,东边的贵人,西南角的美人。   “小主呐,你不知道,就你昏睡这几日,皇上已经把新入宫的各个小主见过了,喝喝茶啦,吃吃饭啦送糕点啦,能见的都见了,现在全后宫,还没见着皇上的面的恐怕就小主你一人了,就连西偏殿的洛贵人那洛花阁的匾都是皇上亲手题送过来的呐!”   碧兮苦口婆心,顾倾城悠然想,不愧是世家女子,动作就是快,一面又幽怨想,岳乾朗是不是真的已经把她忘记完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碧兮道“新人入宫也有大半月了,也不见皇上在那个宫里留宿过……”   顾倾城立马道:“浣花宛的也没有么?”   碧兮诚恳道:“没有。”   顾倾城一下子站了起来:“走!我们去拜会主位去!”   后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人入宫非得拜会过主位,与主位打好关系后才能自由出入宫殿。顾倾城以往虽不在意这个,但现在沈玉锦毕竟势单力薄,该屈服还是要屈服的。   除开岳乾朗这一层,她看的开。   片刻,顾倾城携着桃兮碧兮,主仆三人跪在流光阁的大门外时,觉得自己想多了,屈服于他人,于她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主子来看,她一点也看不开。   顾倾城很生气。   洛白运气不好,在这时候回来了,她挥开小丫头:“姐姐,你怎么了?”   回忆与现在重合,那远远的,以前的。柳媛清淡的脸与洛白的脸重合。她弓腰,巧笑倩兮:“姐姐~”   她欢喜的小跳着过来:“姐姐!”   她捧着破碎的玉镯:“姐姐……”   最后,她俯视着自己,眼里尽是嘲讽:“呵,姐姐。”   姐姐?顾倾城生平最讨厌这两个字。   洛白可以对天发誓,她对于顾倾城的问候是再正常不过关怀,可她那怨恨如鬼魅的眸子。   洛白被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如此熟悉,那里面的情感是以前的她自己。   对现实的怨恨,对命运的控诉,不甘,仇恨。   她蹲下来:“我叫洛白,洛神赋的洛,空白的白。”她笑笑“我知道你叫什么,我给你讲过故事吧。”   顾倾城撇过头,后宫幽深 ,她不能相信任何人。   “以前有一只白天鹅,她有洁白的羽毛,优美的身姿,她美的无与伦比。” 洛白语气欢快,像小孩带着笑朗读课文,没心没肺的“有一天,她眨了下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乌灰灰的野鸭子,她呢,开始不满生活,不满命运,她油光水滑的羽毛开始变得干枯暗哑,精神变得萎靡不振。她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可……”   “闭嘴!”洛白看见顾倾城用压抑的,愤怒的的眼睛瞪着她。   “不知道你信不信,”洛白敛下睫毛“我们是同类人。”   人们将阳光的,积极的一面朝别人,而那些阴暗的,若被窥见了,人们则习惯于用情绪来掩饰,比如愤怒。   洛白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和眼前这个美人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洛白把八颗牙齿都笑出来:“既来之则安之,为什么要那些没意义的情绪呢?”她眨巴眨巴眼睛“比如不安,比如愤怒。”   佩环叮当,一女子由婢女扶着,优雅的从门后边走出来:“哟,本宫出来的真不是时候呐,叨扰了你们姐妹情深。”    ☆、不见归期   第六章 不见归期   后宫是个缩小的等级制社会,庞大的体制里,自称就是其中之一。   太后自称是“哀家”,皇上自称为“朕”,皇后掌管后宫自称为“本宫”。而后宫之大,皇上女人之多,一个“本宫”是不够的。于是,但凡是一宫院只主,不论品级大小均可自称为“本宫”。   后宫的女人约莫都是很好哄骗的,一个“本宫”的称呼就可以让她们目中无人的高高在上。新人拜见主位晚了些,她们便感觉这个新人定是个刺头,既然是刺头,就得给个下马威。于是,顾倾城还没走进流光阁,就跪在了流光阁外面。   现在这优雅的毫不做作,却透着顾欠揍气息的人正是流光阁主位,五品婉仪张环张婉仪。   被罚跪顾倾城原本不气的,后来给洛白一激,张环也显的分外可憎起来。她低头不语,弓着腰像只愤怒的小野兽。   “呀!”洛白突如其来的一咋呼“张婉仪,你眼角怎么多了条皱纹呐?!”   张环咋呼:“什么?在哪儿呢?在哪儿?!”   洛白拉着她就往屋里走:“这儿呢,娘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呐……”叽里呱啦着远去。   洛白支开了张环,顾倾城也少了场唇舌之战。只是,刚刚那个故事里的天鹅什么的,她决然不会变成那样。   温度渐渐提升,顾倾城跪在地上也不至于挨冻,这约莫也算是个不幸中的小幸运,至少顾倾城不用担心沈玉锦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又病上几个月。   约莫跪了两个时辰,从早膳跪倒午膳,被碧兮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于是桃兮展示了她女汉子的一面,将顾倾城横抱了回去。顾倾城由衷的感叹自己带着会武的桃兮过来简直太明智了。   洛白是在她刚躺到床上时过来的,那时候她的腿正在回血,终于感觉到了腿的存在,又酸又麻,好像很多只小蚂蚁在什么咬,她觉着还是感觉不到存在的好。   洛白笑嘻嘻的,无视顾倾城那冷漠的目光:“我自幼学医,姐姐你跪了这么久,我来帮你揉揉吧。”   顾倾城很想躲开她,可她的腿正处于尚能感觉得到腿的存在,却还不如不存在的感觉当中,将腿抬起来对她来说无异于是高难度动作。   后来慢慢缓过来了,顾倾城觉得自己也许还可以容忍片刻,再容忍片刻,又片刻……   最后,顾倾城不得不承认,洛白来的很是时候。她觉着,或许自己可以排个细作去西偏殿偷学按摩,这实在是个很好的办法。   下午之后顾倾城一直卧在床上,时不时动下腿就是她一下午的工作。沈玉锦的身子虚,不但体现在弱不禁风说病就病,也提现在很能睡的地方,可见以后是爬不了山淌不了河的体质。这万一爬着爬,淌着淌着突然想睡了,连张床都没有,然后晕晕乎乎间定会被人扔下,然后自生自灭。   顾倾城倒回床上从洛白来睡到到洛白回去,后来洛白有来了次,于是再从她来睡到她走。再睁开眼,在月光的剪裁下,依稀有个人影。   顾倾城理所当然的以为是碧兮。   “碧兮,帮我倒杯水。”   那人影默默将茶水递到她面前。顾倾城接过,喝完,递回去。月光下,接过空茶杯的手骨节分明,她想了想:“碧兮,你是不是又减肥了?”又想了想“你不用减,我以后给你一大笔嫁妆,定为你觅得一个好夫婿。”   那手接过茶杯,放了回去,顺便点了支蜡烛:“是我。”   烛光是红色的,是上好的蜡油配了极粗的灯芯,很亮且很红。岳乾陵转过头,是个刁钻的角度,带笑的样貌很是温暖,顾倾城生生扭曲的觉得很是恐怖。   “你你你你你你!”   岳乾陵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支银针,那银针烁烁闪光:“本王今日路过,看见你跪着,特意来关心一二。”   顾倾城说:“你出去!”   岳乾陵朝她走过来:“噢。”他手里还举着那根针。   顾倾城很小的时候曾因为太闹腾,大冬天的坠过河,且泡了不短的时辰。捞起来的时候只剩半口气。近一个月,活泼且泼辣的顾倾城在床上偎着汤婆子喝着药,三日一次的被扎成刺猬,美其名为舒血活络,防止风寒入体。总总两个月,总算有活泼且泼辣回来,且圆满的泼辣至死。   自此,顾倾城对药和针埋下了难以言喻的恐惧,看见药就想吐,看见针就开始抖。   她一骨碌的溜进被窝:“岳乾陵!你给我出去!”   一不留神,顾倾城给提足了音量。外面守夜的碧兮哒哒哒的光着脚跑过来,闭着眼睛就开始念:“小姐你叫沈玉锦,年芳十七,能歌善舞会诗词,是我朝第三代皇帝掌局的三品侍郎沈保林的庶出三千金!”   顾倾城:“……”   岳乾陵:“……”   难得心平气和的将碧兮赶了出去,顾倾城开始赶屋子里的另一个,她看了眼房梁。   不得不承认,岳乾陵逃跑的技术,从小到大,一如既往的速度。   继续耐着性子解释,岳乾陵含笑收起银针:“本王原也想按摩,但毕竟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他笑着看向顾倾城“便忍了下来,改为扎针。”   这约莫也是欠揍的。   估计碧兮还没睡熟,顾倾城压着声音:“你现在可以走了。”   岳乾陵耸耸肩:“本王大老远的来看望你,你还没谢本王呢。”   “行,”顾倾城咬牙“我谢谢你。”   岳乾陵皱眉望天:“长夜漫漫,本王无心睡眠呐。”   “那你去寻花问柳。”顾倾城咬牙切齿。   岳乾陵想了想,苦恼:“本王不喜欢那种女子。”   “你去找小倌。”顾倾城牙咬的咯咯响。   “哇!”岳乾陵指着她“你居然知道小倌!”双手抱胸“哎呀呀,好可怕。”   顾倾城一个枕头扔过去,:“滚!”   岳乾陵一把接住:“啧,这么凶,皇兄会看不上你的。”   顾倾城脱口而出:“你既知道我是你皇兄的人,你还来做什么?”   一模一样,这与很远又很近的那一天一样。在一个繁星璀璨的夜里,顾倾城于岳乾陵说的话一字不差。   两人具是一愣。   岳乾陵一笑,小虎牙很可爱:“我感觉你今天不开心,就是来看看你为什么不开心啊。”回答的也是一般无二。   现在的天空里没有一颗星子,一轮残月孤零零的挂着。   顾倾城的鼻子没来由的酸了酸,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荒唐,也许,也许,在那属于她却不属于的沈玉锦的过去里,是有人理解的吧。   “诶,”岳乾陵说“你鼻涕好像要流下来了。”   顾倾城:“……滚!”   肯定是错觉,错觉!   岳乾陵笑着端详了会儿顾倾城的表情,然后很高兴的滚了。   顾倾城想,他约莫是脑子坏了。   时间如流水一样飞快,阳光很暖和的一日,顾倾城掰着手指头粗略一算,她已经入宫五日了。五日里,有人和乾朗吃饭,有人和乾朗看花喝茶,顾倾城说没有不开心是假的,毕竟她才死了一年,自己的男人就这么敲锣打鼓的给她添了这么多妹妹,顾倾城有些难过。不过难过中少许安慰人心的是,岳乾朗至今只睡了一个人,而且那人和以前的自己长的一般无二,这样顾倾城就有了很多理由来安慰自己。岳乾朗心里面还是有她的。   磕完盘子里最后一粒瓜子,顾倾城拍拍衣群,站起来。   “桃兮,你前些天说哪儿有桃花来着?”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的只有一个月,顾倾城来到时,正是桃花凋谢,嫩绿色枝叶正积极往外繁着,翩翩粉色里一抹抹嫩绿很是别致。   以前觉得这些诗词文绉绉的绕口,现在细细品味开来,却想苦茶,回甘带涩。   文字所能承受的远远大过许多,寥寥数语,顾倾城却觉得过去如同风一样扑过来,那些好的,不好的,大多是关于某一个人。或许这便是爱吧,你心系于一人,那你的全世界就是那一人了。   顾倾城的全世界就是岳乾朗。   风吹来,花又谢了不少,树枝摇动间,顾倾城依稀可见远处一抹明黄。   我还爱着你,像风走过万里,不问归期。   顾倾城想过很多次自己与他的相遇,春风妙曼,粉色桃花,这是个很美的春天。她心跳骤然加速,呼吸都难以控制的急促起来。情绪难以自抑。   顾倾城很幸运,很早就找的的心尖尖上的人,而且恰好恰好那人也将她放在心尖尖上。   至少,她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风还在吹,周围的景色悉数褪去,一片粉色里只见的那一抹明黄。顾倾城听得见自己鞋子扎过草地的声音,砰砰砰的心跳。   如果现在又把小镜子,她很想看看自己的表情,是欣喜,还是悲悸。   天气这么好,很适合重逢。顾倾城想,他应该是相信自己的,一定会相信自己的,她可以把与他的过往,不差毫厘一点一点的告诉他,他一定会相信自己回来了的。   那样的话,一切都算不了什么了。如果他相信自己的话,她可以不去报仇了,可以忘记以前的身份,可以勉强与范欣昌呼吸同一片空气,可以……   风轻轻一浮,桃林了一边显现出一娇俏的身影:“皇上觉着妾这样好看么?”   空气一下子凝滞,顾倾城甚至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意。脚步缓缓慢下来。   “我说过,”那声音致命的温柔,“私底下不必这般疏离的谓称。”   脚步停止。   女子娇羞窃喜的声音清晰传来: “乾朗……”   一件事情的发生时,你总会觉得突如其来,而后仔细想想却又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佛说因果,顾倾城今天碰见了此事是因,心灰意冷而后孤军奋战,是果。   风走了十万八千里,不见归期。我爱你,不见归期。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昨天更错章节了,为表歉意,加更一章,另,谢谢看此书的小可爱 ☆、召幸   第七章 召幸   一股悲凉自脚下慢慢蔓延,蔓延到全身。   顾倾城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在凤霞殿里岳乾朗对那样貌与她一般无二的女子好,她还有借口来说服自己,想着只要有时间与乾朗说明白了,也就好了。而眼前的一幕却是彻底抹杀了她的残念。   她走了,可他身旁还有其他的,更好的,他对她的离开无所谓。   心里空落落的,顾倾城慢半拍的发现脸颊一片湿意。她想回头,离开。她挪动了一点,脚底下一软,倒了下去。   碧兮惊慌着跑过来。   被黑暗侵吞的最后一刻,一片桃花落在顾倾城的眼前,覆盖在她睫毛上,一片粉红。   顾倾城知道沈玉锦的身子弱,但弱到这个地方,很让她意外。   她端详这镜子里苍白的脸,努力牵扯出一个温暖的笑,僵硬的自己都觉得丑。她慢慢抚上脸,指节控制不住的发抖,变白,用力。   等她愣愣的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被捏出一片红色,在苍白的脸上那样突兀。   “你在做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洛白一把拉下她的手“你自虐也不能对着脸呀。”然后弯腰几乎是贴在顾倾城脸上看,一边嘟囔“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呢……”   “如花似玉?”她精神有些恍惚“那与顾……苏尾鸢相比呢?”应是这个名字吧?那个与她长的相像的女子。   “呃……”洛白想了想,斟酌道“当然是你好看了!”   顾倾城愣愣看着镜子:“是么……”   “你怎么了?”洛白问。   顾倾城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觉得我与你相像?”   洛白不明所以的点头。   顾倾城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既然她能以一其他的身份活在世上,那么这世上会不会还有与她一样的人。   她怔怔的看着洛白,洛白被她看的头皮发麻:“怎,怎么了?”   哪有那么多巧合,她回过神:“没什么。我听桃兮说,今晚皇上翻的是你的牌子?”   洛白皱眉:“好像是吧……”   顾倾城又仰头看她。洛白干干笑着:“许是皇上手抖了,不小心翻错了牌子。”   顾倾城道:“那他的手抖的确实厉害。”   事实证明岳乾朗确实是手抖的厉害,当天夜晚叮叮当当而来的恩车,停在了露云居门口,顾倾城的宫门前,顾倾城就怎么浑浑噩噩的被洗了个干净,裹的严实,到了得昆宫。   途中脑子忽然闪过,此事不知洛白做何感想。她有些担忧,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就此破裂,逐又觉得自己为一妃嫔,因一陌生人间的关系担忧作甚。   可一路上都坐如针毡,反倒对再次见岳乾朗一事复杂的那点心境都没有了 。   打扮的一身清凉,顾倾城被人领到了一个满身纱帐的屋子里。   单看这个屋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屋子,一屋子都垂下着丝缎,屋子里昏暗着烛光,映在层层叠叠的纱缎上,远处暧昧又飘渺。   顾倾城是赤着脚的,妙曼的身姿倒映在乌黑的地板上,缓缓的向那一抹暧昧移去。   仅隔最后纱帐,顾倾城堪堪停住了脚步。这纱这样薄,隐约的轮廓前顾倾城几乎能临摹出那人的一姿一笑,想着也许他知道是自己在外面一定会轻皱去眉头说“天这样凉,怎不穿鞋”然后将她的脚暖在手心。   但她现在是沈玉锦,她忽然有些好奇他的反应。   顾倾城慢慢的,缓缓的拉开最后一层纱帐。   岳乾朗一身明黄色里衣,靠在窗前,似乎正等着她。她盈盈一拜:“皇上万岁。”   他没说话,但顾倾城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起来吧。”拉开一旁的被褥“天气尚寒,进来暖暖。”他说的平淡无奇。顾倾城其实心里也平淡无奇,她了解岳乾朗,扫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以刚刚这语气是绝对没什么色心的,可沈玉锦不了解啊。她需得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   于是顾倾城垂着头,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刚略略直起腰欲钻进去,正觉脚下踩了什么,未想清楚,只觉凉快的肩膀更凉快了 ,撇头一看,肩上唯一一块薄的不能再薄的丝滑了下去整个肩膀连带着胸脯大半都暴露出来。   岳乾朗的目光扫过来,顾倾城慌忙扶回去,脸上总算有了抹娇羞的红。   她逃似的钻进被窝,她抬起头,岳乾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以岳乾朗在顾倾城的记忆里实在很少笑,所以她也搞不清他是不是在笑,所以只好用“似笑非笑”来形容。   “你叫什么?”   顾倾城有些难过,她死了而他一点也不悲伤,还很快有了其她女人。虽然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吧,但若岳乾朗比她先死她一定会悲伤很久,然后悲伤至死。   可他一点也不悲伤。   “沈玉锦。”   “沈玉锦?”   顾倾城看着他,犹豫了会,点点头,她多么想告诉他在他面前的是倾城,只不过换了层皮而已。   可是她也知道一旦一些事实超过人们的认知,就会被消灭,尽管那是事实。岳乾朗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爱自己,既然这样,顾倾城想,那就自己一个人好了,自己一个人完成所有事情,然后去死。如果可以的话,顾倾城想,她想拉上岳乾朗陪着自己。   你不爱我了,可我还爱你,爱到不舍得有忍不住的想恨你。   她朝着他笑的灿烂。   “天色不早了,”岳乾朗看着她,忽然说“安歇吧。”然后就真的安歇了。   床上两床锦被,她们中间隔了两层厚厚的锦被。顾倾城有些目瞪口呆看着岳乾朗合上眼,半晌反应不过来。   无话而眠。   下半夜,顾倾城的眼忽然睁开,她睡的不安慰,做了个噩梦。想起这儿是哪儿后,虽心惊肉跳却大气都不敢出。看着帐顶大朵大朵开的茂盛的牡丹也可能是芍药,她一向分不清两者,从这一点可见,她是没有母仪天下的能力的。   “怎么?”许是刚刚醒来,他的声音带着些魅惑的嘶哑。   顾倾城正出神,被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又道“吵醒你……”最后一个字音没发完全,顿了顿“皇上了?”   那边“嗯”了声:“怎么了?”   顾倾城想了想,敷衍道:“做了个不好的梦。”   黑暗最好的地方,就是看不见。   顾倾城很难过,难过都浮现在脸上了,好在他看不见,她也不用去强颜欢笑。   出乎意料的,岳乾朗安慰她:“梦不可信。”   黑暗最坏的地方,就是看不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岳乾朗脸上是清清楚楚的愧疚,可是顾倾城看不见。   她们在同一个空间里,在彼此身旁,却又咫尺天涯,中间隔的不仅是生与死的误会,更多的是隐瞒。   印象中乾朗一直都是冷冷淡淡,沈玉锦于他而言不过是弱水三千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瓢,顾倾城有些不能理解他此言的意义。   于是脑袋一轴,将从睡前憋到现在的问题问了出来:“我是来侍寝的么?”   寂静……   月亮悄悄溜进了云层里,屋里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当顾倾城理解自己这个问题的冲击性时,恨不得在床上挖个洞钻进去,事实上她已经羞愧的钻进被窝了。   “不是,”岳乾朗很干脆道,顾倾城一愣“你是来暖床的。”   原来暖床是要隔着被子暖的么。   ……   清晨,天亮的格外早了些,顾倾城晨时准时跪到柳媛跟前。   这是进宫后的第二个大礼,是在侍寝之后。   所以当柳媛赤裸裸的问她昨夜做什么去了时,顾倾城嘴一溜险些破口而出“暖床”。索性她反应快,装作不胜娇羞的垂下头。   敛下眼的最后一眼她看见柳媛那愤恨的眸,顾倾城心中突然止不住的得意。   这怒火理所应当的烧在了迟来的苏尾鸢身上,太监传报时,顾倾城忍不住侧目,果真是一模一样。   苏尾鸢被安置在独立的一个小院里,封了嫣号尊为贵人,是这一批秀女中品级最高的,是第一位被召幸的秀女,虽然出生贫寒,虽然背景全无。   她仍是第一面见时那副清清淡淡,几乎目中无人的样子。她轻移莲步,路过顾倾城面前时微微侧目,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顾倾城一愣,这眼睛无比熟悉。待再细看,人已经走远了。   虽是迟了,但苏尾鸢一入宫就被召幸数次,在后宫风头正胜。柳媛也不好发作什么,装作苦口婆心的训斥几句,又自怜自艾几句,众嫔一阵附和安慰,这拜皇后的一项才算完了。   拜完皇后,自然是要与皇后一齐去拜后宫里的头头,太后。    ☆、范欣昌   第八章 范欣昌   你尝试过恨的感觉么?你知道那个恨到极度,恨的想剥皮抽筋拔骨的感觉么?   那种感觉就像你行走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那钢铁摩擦的声音回荡的,紧跟着你,逼迫着你,抓着你的心。   周围是黑洞洞的……   范欣昌,大夏有史一来最年幼的太后,年仅二十又四,她才是真正谋害顾家的人。   是范家谋害了顾家。   是范欣昌主谋的一场屠杀。午夜梦回,那黑暗的样子,顾倾城她恨入骨。   黑漆漆的地板砖倒映着众人,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回荡在亭里,众人齐齐跪下。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倾城直直站在那里,手指捏的发白。   柳媛伏着身子抬头瞪她:“见了太后,还不跪下。”   她直直的看着范欣昌,许久,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跪下:“太后千岁。”   来日方长,她这样对自己说。   跪在地上时,顾倾城能清晰的感到范欣昌如芒在背目光:“都随意坐着吧,今儿哀家是听说皇上又召幸了一名新人,想见见样子,才让皇后召你们来的,呵呵呵。”她笑道,指了指爬在地上的顾倾城“是不是你呀?”   柳媛笑答:“可不是,太后眼力劲真好,那小丫头躲在哪儿你还能看着。”   此时忽听一男子轻笑道:“想来是皇嫂故意藏着掖着吧?”   顾倾城心中一惊,是岳乾陵!刚刚只顾范欣昌了竟没注意到殿里有男子。她只觉一阵风中凌乱,顾倾城有种调头逃跑的冲动。   范欣昌笑笑:“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顾倾城没入宫是岳乾陵扬言要娶她,她入宫后岳乾陵能翻窗入室,现在她一皇上新宠的身份出现在这儿,不知道他又会做什么,万一是什么出格的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柳媛转头低声对她道:“太后喊你呢!”   旁边的苏尾鸢微微侧目,见顾倾城面部狰狞,似乎在暗暗较劲。看了片刻,碰了她一下:“叫你的。”   “沈贵人?”太后旁边的宫女都要失去耐心了。   顾倾城如梦初醒般:“啊?”   柳媛掩面瞪她一眼:“太后唤你,你为何不应。”   顾倾城的眼睛不自觉的飘向岳乾陵,那斯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顾倾城顿觉头皮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倾城做瑟瑟发抖状:“妾,妾,妾……”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以免生是出非。她脑子高速运转,几乎惊喜道“妾有恐男症!”   语惊四座。   厅里唯一一个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恐男症?”   范欣昌也道:“何为恐男症?”   “就是怕男子,”顾倾城低头不看她。   柳媛“呵”了声,不屑似的:“那你昨夜是怎么服侍皇上的?”   大夏虽不是特别注重男女之别,但将房第之事搬上台面来说总是不好的。一妃子捂面轻咳一声,示意柳媛看向太后。柳媛一见,范欣昌那座大佛果然正瞪着她。   她一贯如此,蠢的不知所谓,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一根筋,易受他人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范欣昌才会扶持她上位。   只听顾倾城用带着羞怯且欢喜道:“妾喜欢皇上,于妾而言皇上于其他男子不一样,自然不惧。”   柳媛不敢再发作,只得偷偷瞪她。   “看来皇兄魅力不减,”岳乾陵对着范欣昌说,却笑有种另有所指的意味“看来后宫中又将添丁了。”   岳乾陵亦是由范欣昌带大的,在后宫中来往情有可原。   范欣昌笑道:“那哀家可有得乐了。”   顾倾城瞥了两人一眼,范欣昌笑不及眼底,岳乾陵的笑另有所指。而且依她以前的经历,她清晰的记得岳乾陵虽是由范欣昌带大,但两人并不亲密,今日岳乾陵怎会出现在景德宫里,还恰巧在她们晨拜的时候。   她冷眼看着,心中木然。   “来,过来。”范欣昌朝她找找手。   顾倾城蹙眉看她,范欣昌朝她点点头:“就是你,过来。”   顾倾城缓缓上前。   范欣昌握着她的手,笑的过分慈祥:“好个美人,难怪皇帝喜欢你。不过你也要知道,”她话锋一转,眼神瞥了眼角落的苏尾鸢“容貌终究会有老去的一天,仅靠着一张脸是远远不够的。”   顾倾城直直看着她,脸色神色无半分变化:“是。”   范欣昌拍拍她的手,继续笑。   走过景德宫那扇门匾,顾倾城抬头看了看,苍劲的描金大字眨眼的摆在哪儿。   “妹妹在看什么呢?”娇笑声从她身后传来。   顾倾城回头看去,是张环。她记得前日她还处罚自己的来着,那张脸可难看的紧。   她屈膝:“张婉怡安。”   张环上来就拉她的手:“妹妹莫不是见外了,你我同居一所楼阁,哪用得着这些虚礼。”   顾倾城缩回手:“妾不敢当。”   张环尴尬的笑笑:“妹妹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顾倾城笑笑:“张婉怡说笑了,妾怎么会生婉仪的气。”这小事不值得她气。   张环的刚要说话,顾倾城又屈膝:“时候不早了,妾告退。”言罢转身就走了。   “唉,你!”张环气急,扬声要说什么,一旁的婢女忙拉住张环,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柳媛,张环只好悻悻作罢。   且说柳媛哪儿,正找苏尾鸢的事儿,一旁的妃子见怪不怪,乐得看这笑话。   佩环叮当,一美艳女子施施然走到柳媛身边,捂嘴笑着: “哟,皇后娘娘,这儿又怎么了?”   正是敏妃赵芸,赵芸母族强大,且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颇受皇上敬重,在宫里也管理着一二事物,柳媛还是有些忌惮。   她翻了个白眼,端的是皇后的架子:“本宫教训嫔妃于你何干?”   敏妃赵芸笑答:“娘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无辜耸肩“与本宫没什么干系,只是……”她绕着苏尾鸢转了几圈“本宫见这嫣贵人的脸蛋,本宫……”她笑笑“实在是思念旧人呐。”   顾倾城忍不住停住脚步,顿在人群后。   “你!”柳媛的美目大了一圈,瞪了片刻,袖子一甩“摆架,回宫!”   结果顾倾城始料未及,她以为柳媛当了皇后会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没想到竟会如此隐忍,想必不是没有实权要么是胆子太小。   柳媛灰溜溜逃走,苏尾鸢自然自己站了起来,她朝敏妃赵芸拜了拜,在婢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要走。她方才没进景德宫一直跪在外面。   “怎么?”敏妃扬起下巴“本宫救你一次你连拜谢都没有?”   赵芸是世家嫡小姐,生活在等级分明的大环境里,从小养尊处优,对于苏尾鸢的反应有些恼。   “你救我必是有求于我,我等着就是。”苏尾鸢微微侧目,没看赵芸,却是看得躲在人后的顾倾城。   顾倾城瞥她一眼,由扶碧兮扶着走了。   行至一僻静处,顾倾城推开碧兮的手:“你们先走吧,我想看看这景色。”   碧兮道:“可……”桃兮拉拉她,示意她不要开口。碧兮看看顾倾城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开心,只好离开。   毕竟在皇宫里生活了几年,顾倾城很清楚这儿的地形。绕过人多处,她来到一座废弃的阁楼前。那楼的彩漆多有脱落,泛黄,已经很久没维修了。   推开破旧的大门,顾倾城轻车熟路的走到一扇门外。与旁边不同,这扇门上显然没那么多的落灰,顾倾城轻轻抚上那门。   熟悉的人影仿佛在面前,岳乾朗亲自擦拭这扇门的样子她甚至能一点一点的刻画出来。这是她们的秘密基地,每每她入宫,偷偷来看他时,他总会在这里等他。   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顾倾城慌忙仰头擦干,将多余的眼泪闭了回去。   她推开门,老旧的门发出吱呀是叫声,顾倾城小心的踏进去。屋里摆设不多但很整洁,一个书架一张小桌一些小凳子,还有一壶正冒着热气的红泥炉。   身后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渐渐靠近。   一副景象回到顾倾城的脑海里。   她坐在小凳子上等着岳乾朗,往往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而等他醒过来时岳乾朗正拿着本书在她身边,她身上还搭了件袍子。   来的人一定是乾朗!   她惊喜的回过头,眼泪在眼眶里滚动。   “嗨!”岳乾陵摇摇手里的纸包“等急了吧,我带了糕点来。”   不是乾朗,是乾陵。一字之别,却是天差地别。前者朗是夫君,是她心仪的人。后者陵是弟弟,不过是生命的过客。   顾倾城一下子愣住,眼泪嘲讽似的滑了出来。   “怎,怎么是你……”   岳乾陵头偏了偏,笑出酒窝来:“怎么不是我?”他拉着顾倾城坐下“这里一直是本王的地方。”   “不是,”顾倾城鼻子酸的厉害,眼泪似乎又要流出来了“不是啊……”   乾陵神色暗了暗,很快又笑笑:“纠结这个做什么,我带了……”   顾倾城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踉踉跄跄的离开:“妾身还有事,不打扰王爷了。”忘记了行礼。   顾倾城没有回头,所以也没看见直到自己离开,岳乾陵还保持着那个想抚摸她的样子。半晌,他收回手,仰起头,喉结难过的滚动着。   他们相聚的时候也有他啊,他在看书的时候,明明是他为她盖上的长袍,明明是他准备好的热茶,明明是他打理的这里。   ……    ☆、苏尾鸢   第九章 苏尾鸢   一屋子莺莺燕燕走罢,殿里很快冷落下来。   岳乾陵站起来:“时候不早了,儿臣告辞。”   “嗯,”范欣昌点头“哀家也乏了。”   看着岳乾陵走出殿门,范欣昌略略松松身子:“乾陵今儿倒是好兴致。”   一旁婢女接道:“奴婢方才见王爷一直盯着沈贵人看。”   “沈玉锦?”范欣昌打了个哈欠“沈尚书的女儿,沈玉彬同母姐姐?”   婢女答:“正是,奴婢……”她犹豫片刻“见她眼睛似乎与前皇后相似。”   范欣昌要合上的嘴停了停,这时忽听外面有人通报:“皇上驾到——”   范欣昌示意那婢女噤声。   一旁的桌子正摆着早膳,自岳乾朗被范欣昌领回之后,每日早膳都是与她同用,数十年如一日。   岳乾朗走上前:“母亲。”   范欣昌微微笑笑:“怎么特意错开了她们来我这儿的时辰?”   一旁饭菜已摆好,岳乾朗顺势坐下:“人多,叨扰。”   范欣昌也由婢女扶着坐下来:“也是,你素来喜静。”想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沈贵人你看如何?”   岳乾朗的手稍稍一顿:“母亲怎么提起她来?”   范欣昌为他添了些菜:“哀家见她倒是挺好。”笑道 “下月清明祭祖也将她带上吧。”   “儿臣更中意嫣贵人些。”岳乾朗道。   “朗儿,”范欣昌眉头蹙起,哀从中来似的“你还怪哀家,哀家……也是迫不得已。”   岳乾朗不言。   范欣昌叹气:“哀家也是为你好。”   时间是好东西,能让你看清你想看清的不想看清的,给以你意外的冲击。他登基数年早不是起初那个岳乾朗,时间的洗刷早让他变的沉稳,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打发的了。   范欣昌看着眼前的人面色如常,抬眼看她时还有着笑意: “儿臣没有,只是没放下,忘母亲再给儿臣一些时日。”   那笑意不多不少,恭敬的让范欣昌没来由的心慌。   侍者布置好碗筷,岳乾朗先为范欣昌添菜:“母后,用膳吧。”复而自己低头吃饭,无话。   老皇帝临终所言历历在目,岳乾朗只悔当初执念太深,太傻。   ……   “沈贵人。”   顾倾城始走出那阁楼,苏尾鸢便从一花丛里走出来。   “浣花宛的山茶花开了,沈贵人可愿陪我逛逛。”   顾倾城直直的看着她,这张脸她越看越厌,她本能的厌恶着依靠着自己的脸获得宠爱的人。   “御花园也开了不少花,在御花园看便可。”   苏尾鸢倏尔一笑,几分不屑几分冷淡:“贵人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没有,”顾倾城说“只是觉得你长的惹人厌烦。”   苏尾鸢一愣,笑意更深了:“是吗,我觉得好看的很。”她走近几步“走吧,去赏花。”   顾倾城看她一眼:“忽然不想看了。”   两人擦肩而过,顾倾城微微侧目,耳廓后并没有痕迹。苏尾鸢猛然回头:“贵人在看什么?”   顾倾城睨她一眼:“没什么。”   素问有奇人异士能做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但再高超的面具与表皮相接处总有破绽,但苏尾鸢的脸上并没有。难道世上真有人与自己长的一般无二,而且有很巧的入了皇宫?   顾倾城又看她一眼:“告辞。”   “等等,”苏尾鸢喊住她“我听闻,三皇子似乎感染了风寒。”   顾倾城脚步禁不住一顿,三皇子?是煜希!   “怎么会病了?”煜希是她的孩子,她爱他,爱总会让人失控。顾倾城脸上的担忧暴露无遗。面对着苏尾鸢冷淡的脸,她自己愣了愣,控制住外露的情绪。   苏尾鸢看着她,表情淡淡的: “听闻病的很厉害。”   顾倾城捏紧手里的帕子,苏尾鸢这人着实奇怪,她不可久留。顾倾城抬眼看她一眼,道:“告辞。”   苏尾鸢与她是同品阶,亦回以一礼:“沈贵人慢走。”   顾倾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露云居,碧兮和桃兮迎了出来。   “去准备些雪梨冰糖,鲫鱼生姜等,我要做汤。”   “是!”碧兮一转身,又顿住“小主要那些做什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欢喜道“小主莫不是开窍了,知道要讨皇上太后高兴了?”   顾倾城瞪她一眼:“胡说些什么,赶紧去准备。”   春日里,气温渐渐转暖,春风迎面扑来都是暖融融的。   考虑到碧兮太能说,顾倾城带了桃兮去往岳煜希所居住的曲南阁。曲南阁依得昆宫而建,可以说是在得昆宫里另劈的一块地,是前年才建立起来,专为三岁丧母的三皇子而建,可以说是与岳乾朗一齐住的。   从古至今与皇帝一起住的皇子,恐怕煜希是第一个了,可见岳乾朗多看重其子。当然,后宫那些人也知道,这大部分是因为故去的皇后。   这个时辰岳乾朗定在得昆宫批改奏章,顾倾城并没费多少力气就进了曲南阁。   煜希果然病着。   与他父皇一样,煜希喜静,与顾倾城一样煜希喜欢温暖。向阳而又温暖的小桌子旁,岳煜希一人捧着本的《孙子兵法》看的入神。时不时咳嗽两声,本就小小的一个人儿,咳起来更是缩成了一团。   制止住要通报的小太监,顾倾城一人拎着食盒走了过去。   岳煜希看到入神,直到顾倾城将食盒放到他面前,煜希才仰起小脑袋。   顾倾城微微笑着:“我听闻煜……皇子病了,不喜用膳,便做了些膳食送过来。”她很自然的坐等煜希对面“尝尝吧。”   煜希直直的看着她,片刻,奶声奶气的呵斥门外小太监:“德子,你傻了是不是?来了人竟然都不知道通报!”   与岳乾朗朝夕相处久了,煜希一身气势学的一套一套的,吓的那小太监麻溜的跪地磕头。   顾倾城莞尔,将东西从食盒里拿出来,不多,就三样,两碗汤,一甜一鲜,还有蝶微辣的藕片。   香味从碗碟里飘溢出来,煜希的注意力很快被拉了回来。他怔怔的指着那些东西:“你怎么会做这些?”   顾倾城笑笑不答,将盛满鱼汤的汤匙送到煜希嘴边。   小煜希下意识的张开嘴巴。味道一模一样,与很久以前记忆里那个味道丝毫不差。每个人做饭的习惯不同,做出来的味道也差出很多。   “你是这么做到的?”一双大眼睛里水汪汪的闪着“很多人模仿母妃的厨艺,可从来没有人能做的一模一样。”小煜希快哭了,声音哽咽,因为一直受到的教导和境况都教育他,他不能任性,要赶快长大。不过五岁的小孩,却因为环境沉稳的不像孩子。   “你是怎么做的?”他用力的揉揉眼睛,又问。   顾倾城拿开他的手,用帕子轻轻的擦着:“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只想让你吃点我做的东西。”顾倾城吸吸鼻子,它酸的厉害,她捧着煜希的小脸“好吃吗?”   煜希看着她,因为逆光的原因,他看不清她的脸,但阳光却在她周身剪出一个温柔的轮廓,像极了记忆中的母妃。眼泪一下子流出来,煜希嘴巴一张:“哇啊——”嚎啕大哭“母妃!”他抱住顾倾城的手“你为什么不要小希了,小希好害怕,呜呜呜呜母妃……”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顾倾城紧咬着下唇,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对不起……”可它还在抖。顾倾城抱住岳煜希“对不起……”   阳光毫不吝啬的撒下来,窗外,人影浮动。岳乾朗躲在门外,煜希大哭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他静静看着沈玉锦搂着煜希的样子。   转身离开。    ☆、喜欢应当很纯洁   第十章 喜欢应当很纯洁   走出曲南阁,顾倾城仰起脖子,盯着广阔的天空看着,看到脖子发酸,眼泪变干。   “桃兮你以后多关注一些三皇子的动向,若有什么事及时告知我。”   桃兮恭谨点头:“是。”   桃兮是顾老太太从顾家的护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死侍,与碧兮不同的是她十分沉默,几乎没什么言语。相处数月一来,顾倾城甚至没与她说过十句以上的话,她从来不会过问自己的任何事,事事顺从她,顾倾城觉得这样很好。   “桃兮,你觉得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桃兮沉默片刻:“奴婢觉得是为了片刻的欢愉。”   顾倾城点点头,没再说话。   “小主,”桃兮说“明日是清明祭祖,没有小主的名额。还有,”桃兮直直的看着她,平淡的眼睛里像古谭一样“眼泪流出来了。”   “啊……”顾倾城抹抹眼角“不好意思。”   云淡风轻,温暖的春意吹的人心醉。   清明节是祭祖的日子,一片杨柳依依中,顾倾城目送着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的敲锣打鼓的离开。远远地方,一抹明黄怀里依偎着一名女子,背影剪出恩爱的样子。   扶着树干的指关节微微发白,顾倾城从来不知道原来感情会这样微薄。青梅竹马十七年的感情原来可以很容易被忘却,她以为自己很重要,因为岳乾朗会因为她的离开而痛不欲生,她千里迢迢,甚至于忘恩负义到不顾一切的来到他的身边,原来,原来,她以为的不过是她以为么……   不对,他只是以为她死了,所以才会找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替代品,他说过他的皇后只会是她顾倾城的,只能是她顾倾城的。   微风拂过,如情人在耳边低语。   女子的声音像是惊雷:“姐姐?”   顾倾城一惊,转身一见,是洛白。   “姐姐也想去?”洛白说“你很喜欢那个皇上?”   对于洛白这个存在,顾倾城简直有点没法理解。上次回来后她非但没有因自己顶替了她而生气反而欢欢喜喜的过来道贺,表示很高兴自己能替她去侍寝,没有与她疏远,反而来她这儿来的更勤快了。   在别人求之不得的与皇上亲近的事情,在她心里仿佛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好像恨不得离那得昆宫远远的。   在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后宫,顾倾城不能理解,她觉得洛贵人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有病的,但就顾倾城的经验来看,后者的可能居大。后来转念一想,自己是以她人的身子存活,别人知道了,八成会觉得她自己不但有病还会觉得自己是妖魔鬼怪。这样一想,想着自己应该也站着别人的位置上想问题,如此一想,顾倾城觉得自己勉强可以接受洛白的存在了。   “我觉得那个皇上除了长的好看点也没什么可取之处啊。”洛白一脸嫌弃。除了男主角的脸,其余的特征简直渣男好不好,一同长大的皇后一死就开始广揽美人,简直是渣的不像话。   顾倾城站直了身子,斜睨她:“皇上治国安邦,知人善用,是天之骄子。下回再乱说,当心你的舌头。”   洛白吐吐舌头,讨好道:“我说这些不是因为姐姐你么。”   “以后唤我贵人就好,”顾倾城绕过她走开“……我听着就恶心。”   洛白蹭过来,奇怪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喜欢我这样叫呢,张婉怡就很是受用。”   顾倾城目视远方,道:“她是她,我是我。”   顾倾城说话颇有些尖酸刻薄的意味,洛白无所谓顾倾城的说话的方式:“噢……姐,沈贵人,我一直觉得你好奇怪啊。”洛白与她并肩走着,头上朱钗晃动,走路大摇大摆。   顾倾城瞥她一眼:“古人云,笑不露齿,行不摇曳。你真的是世家小姐?”   洛白脸上的表情一僵:“当然是了。”反应了会补充道“我自然是,你怎么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顾倾城转过头:“你是为什么会觉得我奇怪?”   “嗯……”洛白想了会“因为你表现的很奇怪,很多时候你就像个矛盾体,感觉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你身上游走,打斗,很明显。”   顾倾城眉头蹙起,珉唇不语。   洛白将脑袋伸到她面前来:“你怎么了?”   顾倾城说:“你怎么会觉得我像个矛盾体,很明显?”   “也许是因为我看见你的时间比较多吧,才觉得明显。”洛白说“因为有时候你表现出来的情绪是这样的,嗯……具体怎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明明很想去做什么,却拼命克制,克制的几近崩溃,然后却没有崩溃。这个……这个,”她大概在很努力的措辞“可能就是我的直觉吧。”   “克制……”顾倾城愣愣出神“也许吧。”她回头看她“谢谢你。”   洛白一愣,忽然非常激动的抓住顾倾城袖子:“你你你你,你终于拿正眼看我了……”   顾倾城:“……你松开。”   清明祭祖,宫里似乎出去了许多人,冷清了不少,连张环都去了,想是有一女在膝下。顾倾城与叽叽喳喳的洛白打道回府,到露云居时碧兮居然没出门迎接,这实属罕见,不说顾倾城此次是一人出门,便是一群人尾随没带碧兮,她也会早早的候在露云居外,此时却不见人影。   顾倾城踏门进去,却见屋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走进里屋,碧兮和桃兮亦趴在桌子上。顾倾城心中一跳,此时屋梁上忽然落下来一人,她后退两步,却见一翩翩紫衣落在她面前,姿态很优美,是岳乾陵。   顾倾城看着他,猜测着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岳乾陵果然是来搞幺蛾子的,他一落地什么翩翩公子的姿态立马消失,抓耳挠腮的蹭过来:“本王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你去做什么了?”   顾倾城再退后: “安庆王爷等我做什么?”   岳乾陵珉唇一笑,向她伸出手:“今天是溜出宫的好日子。”   他说的对,清明祭祀调走了将宫里宫外的大半侍卫,众人的注意力也被转移。清明节又是踏春节,宫外自然春色是宫内怎么都模仿不来的,却然是溜出宫的好时机。   顾倾城将手敛在身后:“王爷是要邀妾春游?王爷莫不是糊涂了?”   岳乾陵上前一步,一把捞起顾倾城的腰,两人的姿势由对峙一下子变成了暧昧的样子。   他低头看她,几乎是鼻头碰着鼻头:“本王很清醒,本王觉得喜欢便是喜欢,喜欢应当是很纯洁。”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唇间,是清新的皂角香味,这样亲密的触碰让脸禁不住发热,有些恼,她想推开岳乾陵的约制,推不开,冷下脸:“松开!”   岳乾陵不动,看着他,眼中盛满了情绪,顾倾城看不懂,只觉得有些哀伤。   “我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让王爷念念不忘。”她平静下来,敛下眼“但还请王爷莫要再于我存有余念,还请王爷放开我。”   “那你告诉本王,”岳乾陵与她拉开了些距离,顾倾城能感到他直直的目光“皇兄做了什么能让你对他念念不忘?”   为什么对乾朗念念不忘?   顾倾城愣了愣,有些恍神。   “皇上是我夫君。”她定定道。   岳乾陵神色暗了暗,缓缓松开她,顾倾城连退几步。   “你可以不选择他。”   顾倾城立马道:“我已经选了。”   岳乾陵噎了噎,语气弱了弱说:“可以后悔。”   “我不后悔。”   岳乾陵默了会: “……我带你出去看看吧。”顾倾城刚要拒绝,他有道“清明是祭奠先人的日子,我想让你陪我去见见故人。”   顾倾城心下一动,出去看故人,他在宫外有什么已逝的故人么?若有的话……   鬼使神差的: “好。”若是不去,怕是以后都看不到了吧,她这个不孝女。   三月的春日还有些寒气,纵使是正午的太阳也懒懒的没什么温度,杨柳依依随风浮动,春风倒比阳光来的舒服些。   顾倾城穿着岳乾陵为她准备的便服,裙角不长宽大的灯笼裤很方便行走,她跟在岳乾陵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们在登山,岳乾陵说他所看望的故人就安眠于这深山中,他说这故人姓顾。   顾倾城低垂在眼睫认真的看着地面,微风吹过她的额头,扬起额上轻小的额饰,她悄悄喘着气。   沈玉锦身体不好,走了近半个时辰,顾倾城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了,又坚持了会儿,她觉着呼吸都困难起来,不得已,她扶着树停了片刻。   真是太弱了。顾倾城气馁的想着,好在祭祖她没去,不然那徒步登是一千八百层阶梯,她非累死不可。   岳乾陵靠过来,眉头蹙起:“累了?”   顾倾城轻轻喘着气,觉得嗓子干哑说不出话,点了点头。   “给。”一个水袋递到她面前,顾倾城愣了下,伸手接着。   岳乾陵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来:“过来,我背你。”   顾倾城想说自己或许可以坚持一会,抬起脚,觉得酸的犹如千斤重,她珉唇:“休息一会就好了。”   岳乾陵站起来,眼里有些笑意:“难道要我抱你。”   顾倾城张口想说话,身体忽然腾空而起,她惊呼一声:“放我下来,这不合规矩。”   “没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岳乾陵“能陪你一分我就高兴一分,规矩是什么?能让我高兴么?”   顾倾城哑口无言。她想劝他,可怎么劝呢?   不愧是征战沙场之人,看来两日不眠与敌军近身搏斗的传闻不假,岳乾陵一路将她抱上山腰的另一头,气都不带喘的,只着放她下来的时候甩了甩手臂到:“你怎如此轻?一件兵器都要比你重了。”   顾倾城张口就要问,忽想起玄铁一类的确然重,便道:“你的故人呢?”   树叶一片青嫩,阳光透过树叶印的颜色鲜亮又好看,斑驳的阳光打下来,想是破碎的光亮落在地上。   岳乾陵看了眼一丛浓密的草丛:“跟着我。”   他很快拨出一条小道,显现出里面黝黑的洞口。   顾下以谋反的罪名被灭门,尸体只能被抛,是不能有墓地的。顾倾城鼻头有些发酸,顾家如此风光,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连一个死后的安身之地也是这样偷偷摸摸,不见天日,怕是里面寸草不生,连阳光都照不进去吧。   “走吧。”岳乾陵朝她招招手。顾倾城迟疑了下,跟了过去。   出乎顾倾城意料,里面居然有光亮,洞顶处有个四丈见方的洞,阳光从上面落下来,正好照印在洞中央的一处坟墓上,顾倾城踉跄走过去,那大理石的墓碑上空空如也,什么纂名也无。   岳乾陵斟几壶酒,又一一洒在地上。   “这是谁的墓?”    ☆、为你分神   第十一章 为你分神   岳乾陵将酒洒尽,连续洒了三杯。   头顶上的洞口是唯一的光源,洋洋洒洒的落下来,披在两人的头顶。   岳乾陵没说话,他站在那儿看着那个无名碑:“知道这个墓碑为什么没有篆字么?”   没人接话。   “因为这是个罪臣墓碑,”岳乾陵拎着酒壶,坐到一旁的石头上,身体一半在光芒里一半在黑暗中,看起来无端的有些凄凉。   顾倾城觉得自己能在这种环境中觉得岳乾陵很凄凉,自己更凄凉。   “要不要听故事?我小的时候……”顾倾城想说不。   她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顾倾城无声的嗲吧了下嘴,干脆坐下来听故事。被抱上来……还是有点累的。   岳乾陵讲了多久呢?大约是讲到那束光芒移动到全离开他的时候,他的故事差不多结尾了。   结尾他是这样说的:“那个男孩一直暗暗仰慕着那个大他三岁的小姑娘,但是他只是晚了三年,便已经晚了一辈子。”他微微转过头,看着顾倾城“不过……好在,他又重新来过的机会。”那个角度偏的极好,将本就轮廓分明的岳乾陵修饰的更加俊美。   顾倾城愣了下,不是因为那更加俊美的轮廓,是因为她没猜中的结尾。   果然,岳乾陵缓缓站起来,朝她走过来:“倾城……”   顾倾城觉得,约莫是传说中的天地合了吧,不然这天崩地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猛然窜起来:“本宫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朝墓碑拜了三拜,便脚底抹油“先行告辞了。”   天知道岳乾陵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一把扯住她:“你还要逃避现实吗?倾城。”   洞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座坟。   噢……那坟也是空的。   顾倾城的手臂被拉扯着,一片心猿意马。   她的呼吸错了好几个节拍。   岳乾陵紧紧的紧紧的拉着她:“跟我走吧,倾城,我们离开这儿吧。”那目光纵使顾倾城不去看,也觉得烧得她后背火辣辣的难受“我给你一个安定的家,重新开始,好吗?”   重新,开始?   心里的慌乱突然安静下来,错乱的节拍稳定下来,心中的偏执将她的意识拉回来。   她甩开岳乾陵的手,面色冷淡我看着他: “不好。”   她是岳乾朗的人,活着是,死了也是。哪怕他不要她了,她还是。   顾倾城扯回自己的胳膊:“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更应该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她转过身,看着岳乾陵“我是不会再全心全意的,想喜欢乾朗一样喜欢别人了。”   顾倾城是不敢看岳乾陵的眼睛的,那眼睛里灰暗的没有一点光,痛苦的像是熬了一锅黄连的汤汁,但是她必须让自己看起来绝决一些。   她目光闪了闪: “你走吧,我想在这里待一会。”   阳光似乎又偏了一点,完美的避开了岳乾陵,他放下悬在半空的手臂,更是完全没入黑暗里。   一动不动。   半晌,顾倾城听到黑暗里一个声音说:“我不走。”   暗哑的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我不走。”   顾倾城,我多希望你是个傻子,谁对你好,你就跟谁走。   许久:“……随你。”   苏尾鸢被晋封为婉仪是清明过后的第二天,这天天气很好。顾倾城得知这个消息是在当天的下午,她正躲着岳煜希必经的小道上,伪装偶遇。   这个消息,还是两个端着托盘的两个小宫女哪儿打听到,她们按照自己主子的吩咐给浣花宛送贺礼。   大约真的是自己长的太好看了吧,岳乾朗这样迫不及待的想晋封那张脸。想必,他还是很挂念自己的。   顾倾城心里甚至有些甜蜜。   “你在笑什么?” 一个奶声奶气却又装作稳重的声音。   是自己要偶遇的人来了。顾倾城偏头一笑:“因为开心啊。”   岳煜希蹙眉,兴许是听不懂。   顾倾城过来拉住他的手: “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行,我还要……”   顾倾城笑:“乖啦。”   上辈子顾倾城死的时候,岳煜希不过四岁大,并不记事,母亲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只是个温柔的剪影。煜希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就想她一样。   “去哪儿玩?”   御花园很大,但适合小孩子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皇宫里的孩子很少,但遇到的几率还不小。   顾倾城看着张环母女两浩浩荡荡的过来,心生退意。   她并不想被扯到后宫乱七八糟的争斗中去,至少不想连累煜希一起扯进去,只是现下若是被张环看了自己与煜希走这么近,定会一传十十传百,有心人便要道她利用煜希靠近皇上,道她好心计了。   她瞥了眼玩的正欢的岳煜希,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这浑水她迟早是要淌的。   “环容华安。”   张环朝她点点头,拍拍岳湘的脑袋:“去找你皇弟弟扑蝴蝶。”岳湘蹦蹦跳跳的走了。   张环看着两个孩子,施施然坐了顾倾城方才的位置:“妹妹好手段。”确实好手段,岳煜希一直被皇上养在自己的宫里,从不于后宫中任何人有何交际,连太后他都是能不搭理就不搭理的小祖宗。这任旁人看来却然是好手段。   顾倾城不语,张环轻笑一声,拿团扇随意遮了遮:“你看,这才是春天呢,太阳就这样毒了,这才开始呢……”她瞥了顾倾城一眼“妹妹你说是不是?”   顾倾城点头:“是有些。”又想了想“不过,浣花宛哪儿的春光想必更更浓烈吧。”   上次浣花宛那位嫣贵人……现在应是叫做嫣婉仪了,顾倾城从来不相信无亲无故的一人能与自己长的如此相象,她想试探一二。   张环目光闪了闪,露出兴奋如野兽的目光:“是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张环看起来很渴望看一场大戏。   顾倾城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心中冷笑。   她又不是傻子。   煜希性格冷淡,一人兴许还能玩的就些时间,岳湘来了,他便慌不迭要走。   顾倾城牵着煜希,对着张环欠欠身子:“那妾便先行告辞。”   张环冷着脸:“嗯。”   “母妃,皇弟弟不搭理我!”小姑娘的声音很尖利,传出好远。   此时顾倾城已经走出些距离,岳煜希才嘀咕一声:“那么愚笨,谁会理她。”   顾倾城忍俊不禁:“她还长你一岁。”   岳煜希纠正:“那是痴长我一岁。”   “噗……”顾倾城笑出声“好吧好吧。”   岳煜希不乐意的撅起嘴,又想起什么似的:“方才我听闻你似乎对那个嫣号的婉仪有成见?”   顾倾城“嗯”了声:“我还道你一直在玩耍,不想还注意着我这边的动向。”   岳煜希随口答,奶声奶气的: “她来势汹汹,我便分了些神。”   小小年纪就知道这样,察言观色,照抚别人,顾倾城不禁欣慰,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你和你父皇很像。”   她又想起岳乾朗,有些难过,以后他再也不会想以前那样照抚自己了,他会对另一个人温柔,为另一个人分神,而那个人再不会是自己了吧。   “你在想什么?”岳煜希问。   “没想什么。”   他沉默了会:“可我们走反方向了。”   顾倾城一愣,岳煜希指着相反方向:“我住的曲南阁在那边。”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倾城干笑“我跑神了。”   岳煜希抬着脑袋看她,很无奈的摇着头:“唉……还说没跑神。”   顾倾城:“……”你个小老头。    ☆、早膳   第十二章 早膳   托张环的福,顾倾城与岳煜希相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后宫,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洛白都听说了此事,巴巴的过来问她三皇子长的可不可爱。   顾倾城表示很无语。   又是几日,在给太后请了安之后,她果不其然被太后留下了开了小灶。   不过这小灶开的她有些心惊胆战。   她被留下来陪太后用早膳,连同一起的还有苏尾鸢。   这是范欣昌惯用的方式,记得前世她开始拉拢柳媛时,便是时不时喊柳媛过去用早膳,只是前世她太单纯,没注意其中变化,才落得如此下场。   “喂,”有人扯了下她的衣角,非常小声的问她,“你怎么也在。”是煜希。   顾倾城笑道:“陪你用早膳呀。”   岳煜希撇撇嘴,显然不相信。   “煜希的性子向来冷淡,哀家听闻你与煜希有来往还不相信,看来是哀家孤陋寡闻了。”范欣昌落座,二十多岁的年纪勉力笑的慈祥。   顾倾城欠身,惶恐道:“妾身不过是运气好,三皇子喜欢妾做的小东西罢了。”   “你害怕什么,”范欣昌笑着说,示意一旁的宫女扶顾倾城起来“哀家还怕煜希还小,天天读书读出毛病来,你能时不时的陪陪他,哀家很高兴。”   顾倾城很是惶恐的坐在位置上。   此时,岳乾朗已经走进来了,他一见这阵势,眉头一拧,对范欣昌行礼:“太后安。”   顾倾城苏尾鸢岳煜希起身向岳乾朗行礼:“皇上(父皇)安。”   “快都来坐着,都是一家人。”范欣昌说。   一席无话,慢悠悠的吃完,侍女收走碗碟,奉上茶水。想着顾倾城在,岳煜希也没早早离开,悬着小腿端正的坐着,百无聊赖的盯着地板。   顾倾城深表同情,和内疚。   范欣昌喝了口茶,侍女接走茶盏。悠悠开口:“今早的膳食可还合口。”   这本是个很随意的话头,方便引出范欣昌真正想说的话,回答必然是奉承的。   “中肯。”苏尾鸢抿了口茶,像是居高临下的说。   她这回答显然是为了刺刺范欣昌,但顾倾城觉得这很顺耳。   果然,太后的脸色僵了一僵。   顾倾城偷瞄一眼,装作喝茶的样子。   “那南瓜糯米丸子有些腻了,”苏尾鸢自顾自道“八珍汤太鲜,那几份荤菜也有些太过油腻,清早还是寡淡些好。”   顾倾城偷笑,继续喝茶。   太后皮笑肉不笑:“嫣婉仪口味倒挑的厉害,不知还有什么不合您的口味?”那您字,她咬的格外重。   苏尾鸢闲适的将双手叠放腿上:“没了。”理直气壮的很。   “哼,”太后怒了,对着岳乾朗“哀家竟不知道你的妃子还有这样挑剔的。”   顾倾城看见岳乾朗斜斜睨了苏尾鸢一眼,不带什么情绪的:“朕的错。”   这是赤裸裸的偏袒。   顾倾城有些喝不下茶了。   太后的脸色更难看,竟抿着唇一言不发,大有闹脾气的样子。   殿里一片寂静,在顾倾城数到第二十块板砖时,太后幽幽一叹:“罢了,你们下去吧。”   那失魂落魄的无奈感,分明是在指着岳乾朗娶了媳妇忘了娘。   众人走到门口,范欣昌又说:“沈贵人,你替哀家送送皇上。”   范欣昌喊了她又喊了苏尾鸢一同用膳,是想在二人中选一个合她心意的人拉拢一二,扶持上位,以与在后宫独大的柳媛对抗。更或者是两人都想利用。但单看现在的情形,顾倾城想,苏尾鸢对范欣昌的敌意很明显。   顾倾城并不觉得苏尾鸢是个傻到为了逞威风,当面顶撞太后的蠢人。   但让她送送岳乾朗,顾倾城心中跳了下。她快速的看了一眼岳乾朗,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她屈膝,做出乖顺的样子:“是。”   顾倾城第一次入宫是六岁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宫巷。青石铺地,红墙绵延好像没有尽头,阳光只在路中央挥洒。   那个时候她是跟在父亲身后,小心翼翼且大胆的四处窥望。   春日的阳光很暖和,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物是人非,不过如此吧。   “茶好喝么?”   顾倾城一惊 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快速低下头:“哈啊?”什么茶?他刚刚是不是看见我偷看他了。   “刚刚在景徳宫和的茶水,你很喜欢?”岳乾朗道“改日朕让人送一些去你宫里。”   “噢,”她懵懂的点点头,又觉与理不合:“谢皇上。”她怎么觉得,岳乾朗是在笑话她一直在看好戏。   她忍不住又想去偷看他,却正好撞到岳乾朗的目光,顾倾城又慌忙低头。有些窘迫,是许久没与他独处了?还是因为以另一种身份与他相处?顾倾城有些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该做怎么样的反应。   主要是她到现在还没想清楚,自己说该堂堂正正的面对他,还是要暗地里对灭她顾家的人实施报复,但如果,如果当年的事件乾朗也有参与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从来不敢面对这一问题。或许她真的是属鸵鸟,躲一日是一日,埋着头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朕听闻,沈太傅家教甚严,怎么?”尾音延长,很有调戏的意味“难道太傅疼爱幼女,不忍管教?”   顾倾城下意识的梗着脖子反驳:“才不是……”对了,她现在不是陪他长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了。   “是妾见了皇上忘了本分。”   穿过长长的甬道,是一处小花园,名为杏花村,植慢了杏树,林间只余一条羊肠小道方便通过。正直杏花凋谢的时节,一阵清风拂来,洋洋洒洒的就飘了满天花瓣,宛若下雪。   顾倾城伸手去挡要飘到面前的花瓣,抬手的指缝间,男子乌发高冠,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衣袂飘飘。   “你盯着朕做什么?”   顾脸上刷的一红:“你……皇,皇上肩上有花瓣。”她装模作样的去拍空无一物的肩。   岳乾朗脸上似有笑意:“嗯,走罢。”   空中的花瓣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归于尘土。   她急忙跟上。   跟着岳乾朗到得昆殿时,柳媛已不知在外面候了多久,她拎着饭盒,画了精美的妆。   可岳乾朗不待见她,并且不待见的很明显,他直接在她面前路过:“有事?”   她赶忙回答:“妾做了……”   “朕用过早膳。”   全宫上下都知道他有在太后宫里用早膳的习惯,从未间断,可柳媛还是巴巴的等了许久,寻了这么个借口。   看着柳媛僵硬的脸庞,顾倾城忽然想起来碧兮对自己说的。   自前皇后过世后,皇帝再没踏入过凤霞宫。   恶人有恶报,顾倾城想,现在的柳媛看起来什么都有,实际上她除了空有一个皇后的位置,什么都没有。或许这样干熬着一个人,使她见而不得,得了不如不得,是最好的煎熬。   回头看她时,柳媛的目光,那目光是她死前柳媛看她最后一眼的样子,那样的憎恨而又恶毒。   她缓缓启唇:呵,可怜。   柳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疯狂。   顾倾城转过头,不再看她。   不够,这样不够。她昔日所受的苦难远比她现在更痛苦。   深宫静谧,那一句句缠绵悱恻的诺言,情比金坚的感情,将它一点点的刨析于时光里,不过是罂粟罢了,迷人与一时,痛人一世。   用完早膳,岳乾朗的工作是批改奏折。   大夏并没有女子不得干政一说,只是岳乾朗性子偏冷,故能在其书房贴身侍候的嫔妃少之有少,目前也只有顾倾城一人。   沈玉锦是第二个。   岳乾朗掀袍坐下,执笔:“过来替朕研墨。”   这顾倾城前世常做的事情,研起来轻车熟路。只不过那时她爱耍小家子脾气,研不过一炷香就闹着说手酸胳膊疼,缠着他嘻嘻闹闹便是一晌午过去了。   想想过去觉得甜,而后又觉得苦涩,哪有的日子,再也不能有了。   为什么不愿告诉乾朗自己的真实身份呢,是不愿,或是不敢?顾倾城想,更多的是不敢吧。   顾家一夜之间没落,而岳乾朗至今没去查明,顾倾城不敢去细想,午夜梦回,那噩梦就像是真实,她不敢去猜测,岳乾朗当年是否真的参与其中。   狼嚎静静摩擦过纸面,他抬起笔,沾上墨:“朕听闻你与小希相处甚好,说是做了一手好菜?”   “是,”顾倾城眼光闪了闪,煜希有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手艺和前皇后很像。或许,他能猜些什么,鬼使神差的“三皇子说妾做的小食像……”    ☆、偷听   第13章 偷听   “皇上,”外面一小太监喊了一声,打断了顾倾城的话“刺史大人求见!”   顾倾城噎了一噎,罢了,或许天意如此罢,她不说就不说了呗。她行礼准备离开,大夏不严禁女人干政,并不代表可以后宫妃子可以光明正大涉政。   一双大手忽然拉住她:“去书架后面等着。”   顾倾城看向那几排书架,不过几步的距离,是个完美的偷听藏匿点。   “臣李莫叩见皇上,吾皇万岁!”是个中年男人是声音,听的出来对岳乾朗很恭敬,现在朝堂上真正只服从岳乾朗的人并不多。   岳乾朗声音不咸不淡:“起。”   “陛下命臣搜罗有关张忠良大人的罪证,微臣幸不辱命。”   张忠良,顾倾城仔细想着,那不正是张环的父亲?她心中一跳,岳乾朗让她听这个做什么?可现在不宜多想,她继续侧耳倾听。   脚步声响起,应是往岳乾朗走近了些,便听那男人继续说:“这是张忠良大人近年来授受贿赂的账本,以及其他的城中几处店铺的地契,还有……”男人迟疑了下。   “但说无妨。”岳乾朗道。   “还有,与三王爷的信件来往。”   殿中想起纸张翻动的声音,很随意的:“这信件倒是费了不少功夫。”声音似含了笑意“竟还需费一番脑筋,有趣。”   “很不错,朕很满意。”岳乾朗说“你下去吧。”   没有听见脚步声,一阵衣料摩擦声响起,那刺史跪在地上,抖着嗓子开口:“皇上,此处捉住了张大人的把柄,您千万莫在太后面前提及,那张忠良与范家勾结,才敢如此胆大妄为,您若是……”他不敢再说下去。   按岳乾朗的性子,没打断这刺史的话便可猜到他认真听了。   “大人起来罢,往日是朕不懂事,今后还望各位大人助朕一臂之力了。”他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波澜,但顾倾城可以想象到他轻蹙起眉的样子。他向来不习惯情绪波动大的场景。   那刺史竟抽泣了几声,哽咽有声:“皇上英明,英明呐……”   顾倾城猜测,那刺史心里想的八成是,皇上终于英明一回。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朝代更换势必会血流成河。所以纵使皇帝昏庸,只要不至于无道,臣子们势必会想尽办法延长一个朝代的寿命。时局动荡,遭殃的必然是这个朝代的每一个人。   岳乾朗叹了口气:“你们且放心,朕不会像之前那般……”他想了个形容词“自私了。”   以往他确然太自私了,只想着那一人,想护着的也独有那一人。他任由她的任性,任她处理政局,现在一发不可收拾,朝堂岌岌可危。他的错。   那位大人转身出门时,顾倾城看见她拿袖子在脸上揩了揩,不知是擦眼泪还是擦汗。   皇帝是他们的天,撑一方天,为一水土。能撑的起是他们的能力,而撑不起他们也无能为力。   “出来罢。”   顾倾城挪着步子移出来,她的腿有些,发软。   岳乾朗这是要做什么?顾倾城可不认为岳乾朗心里沈玉锦的位置已经到了可以与他共政的地步。   反常必有妖。   “皇上……”   岳乾朗很随意的撇头看她,像是觉得有趣,攸而一笑:“你害怕?”   顾倾城直觉认为自己很委屈,瘪着嘴:“嗯……”   岳乾朗笑意更深:“你害怕什么?你不用害怕。”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过来。”   顾倾城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冬天,岳乾朗还是个王爷。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她剁着脚跑进来,冻的直哆嗦,他抬眼,轻轻笑起来:“这又是去做了什么,”拍拍旁边的空位“过来。”   心里避无可避的抽了抽,这个位置应当属于很多人的吧。   像是没察觉身旁人的异样,岳乾朗将信件外加一本名《杂诗录》的书递给她:“来试试,解开这个东西。”   这应当就是张忠良与三王通信的信件了,岳乾朗说有趣也不知是哪里有趣。她打开那张薄纸,里面只有寥寥几个数字,以及一些不知所以的图案。   想必是对应着那本《杂诗录》。   恐惧来自于未知,而未知总是很刺激。当顾倾城将数字以及图案一一对应与《杂诗录》对应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委实是口拔凉拔凉的气。   三王与张环竟然给岳乾朗带了顶硕大而又长久的帽子,是明晃晃的浓绿色大帽子。   她抬起头正对上了岳乾朗的目光,她赶紧低头。   “果然,”岳乾朗收回目光,执笔继续批改奏折,慢悠悠道“不出朕所料。”   顾倾城偷看他眉眼间的喜色,原来,她相伴了几年的夫君,竟然很喜欢戴绿帽子么?他看起来戴的很欢快啊。   “你……皇上你都知道?”   “嗯,早有预料。”他道   顾倾城纠结着怎么回答。   岳乾朗问:“张环与乾宁来往多久了?”   顾倾城心中一跳,果然还是生气了,张环陪他那么久,竟会背后捅他刀子,与自己的兄弟勾结。   “未入宫就结识了。”   岳乾朗沉吟:“是三王埋的暗线?”   “看起来……”顾倾城斟字酌句“应当,约莫……是的。”她飞快的偷瞄一眼,还是不见怒意,原来她的夫君已经面无表情到面瘫了么?连生气都露不出来。   “皇上……”她犹豫“你不生气?”   “生气?”他似轻蔑的笑了一下“左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女人,和名义上的兄弟,何来生气一说?”   岳乾朗的书桌在靠窗的位置,那里光线充足,刺眼阳光正好划过书桌,丝毫不影响在文案上办公,可以看出工匠在其中废了不少心思。   此时她与他并肩盘坐在案边,男子好整以暇的阅览着手中的奏折。   充足的光线使他看起来很温润而又平和,舒展的眉宇间,似乎,有些高兴。   顾倾城的一颗心止不住往下沉。   左不过,是一个名分上的女人?   那……自己呢?   “你说什么?”岳乾朗问。   顾倾城一愣,自己不经意问出来了吗她咽下口中的苦涩:“皇上听错了,妾没说话。”   岳乾朗“嗯”了声,道:“此后,你当心些张环,如发现什么异样直接来找朕,另外,”他放下手里的奏折,看向顾倾城“朕还希望你能帮朕一个忙。”   …… ☆、太后的爱情   第14章 太后的爱情   岳乾朗的生母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以一个宫女的身份被扔去了乱葬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深宫里长大的,只记得五岁的时候有一个小宫女时常来找他,给他带吃的,教他识字。再后来他知道小宫女姓甚名谁的时候她已经一步登天,晋升为父面前的贵人,是他的长辈了。   在昔日的小宫女平步青云升到嫔位时,很自然的,岳乾朗过继到了她的名下,称她为母妃,虽然她不过大他十岁。   那时候的范欣昌不像现在这样,她还很良善:“以后你可的正儿八经的喊我一声母妃了,我也会正儿八经的护你周全了!”   为什么自己愿意与顾倾城亲近?岳乾朗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身世,她有一个强大的母族,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可很久之后他才发现,顾倾城的神韵与那时的范欣昌说不出来的像。   生长至十五岁,岳乾朗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儿女情长,身为皇族是没有心的。   可他怎么会没有心。   枫叶似火,那是一个秋天。   一场史无前例的时疫席卷久安城,乃至后宫,范欣昌遭人算计,误用病者的器具。   查明病情后,范欣昌所居的寝宫迅速被封锁。他连看一眼都得千方百计。   噩耗来的突然,他像是被人狠狠攒住胸口,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这时他才省悟,他日日讨好皇帝,小心翼翼的拉拢人心,为的是有朝一日他能变的强大,为她遮风挡雨。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从范欣昌身边抽离。   爱上自己的养母,这委实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而更难以接受的是,纵使他接受了,可她就要死了。   他爱的人注定他不能爱,他爱的人,就要死了。   他一边麻木自己对范欣昌只有感激之情,一边心急火燎的想去守着她。   最后感性战胜理性。   他惹的龙颜大怒,换来了照顾范欣昌的权利。   那时候他想,她既然要死了,自己就去陪她吧,这样就没有了论理的束缚,他也就不用日日这样撕心裂肺。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寝宫里,对上的是顾倾城眼泪汪汪的脸:“你也闷有孝心了,别娘娘的病好了,却给你熬坏了你一下子睡了好几天,吓坏我了。”   他说:“母妃的病好了?”   范欣昌的病确然好了,但当朝的四亲王却死于时疫。   四亲王出葬那天,岳乾朗看着范欣昌喝了整整一坛酒,苍白的脸硬生生喝成酡红。   她醉醺醺的,丝毫没有端庄的样子:“你知道子延是怎么死的吗?”子延是四亲王的表字,她唤的很亲昵“他是为了救我,是我害了他。”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他手上“你知道那带时疫的杯子是谁送来的么?你不知道吧?”她似哭似笑,攒住他衣角的手不可察觉的抖动着“是皇上,他要我死,可我却害了子延,他这个傻子,傻子……”   少年已经渐渐挺拔,有了大人的样子。他安静的站在哪儿,悲伤散漫开来。岳乾朗想,她必是哀痛极了,才会同他说出这样的话,才会哭的这样放肆。   四亲王出葬那天是个很好的天气,没有阳光,没有雨,没有一丝风。棺椁很顺利的送入黄陵,只是至死,他都是孤身一人,无妻无妾。   原来自己长睡这么久,是死亲王下了药么。   范欣昌的时疫虽然好了,但毕竟耗空了身子,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数日,才堪堪能下床。   自此,她性情大变,那个活泼宽厚的范欣昌一去不返。   四亲王死后,她确然也死了。   那时候岳乾朗还是住在宫里的皇子,顾倾城还是外面未出阁的大小姐。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日日会偷偷摸摸的摸到他寝宫里,笨拙的哄他开心。娇憨的样子像极了那是的小宫女。   “喏,这糕点送给你,你吃的时候可别被发现了。”   “哎,你怎么这么笨呐,这么简单都不会。 ”   ……   记忆里的影像与眼前的女子重合,岳乾朗拥住少女,疲倦的闭上眼睛:“倾城,我们成亲罢。”   那一年枫叶飘零,隆冬将至。   他做了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番外吧,字数太少,呃,也勉强算是双更了 ☆、亲近   第15章 亲近   天气一日一日的暖起来,池塘里的荷叶露出尖角。内务局早早的送来了一批罗衫,选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质地薄软腻滑,很适合夏天穿着。其中甚至有西域送来的软香罗,此衫穿着于身轻薄犹如无物且隐隐带了花香,一寸千金。   碧兮眉开眼笑的将下人份的分配下去,一面发一面教训:“小主得了太后和皇上的重视,咋们也跟着沾光,以后可要尽心尽服侍主子。”等等等,啰嗦了一堆。   “碧兮越来越有主事的风范了。”顾倾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调笑。   碧兮笑着扬起下巴以表示自己很受用,越发沾沾自喜,唾沫横飞。   顾倾城斜她一眼,无奈笑笑:“桃兮,我看还是你陪我去景徳宫吧。”   那日岳乾朗说又两事需的顾倾城的帮助,其一便是与范欣昌亲近。她不知岳乾朗要她亲近范欣昌是有什么安排,她摸不懂岳乾朗的心思,索性懒得去猜,反正于她也没什么损害。   范欣昌与柳媛害了她顾家,她自然不能轻易就忘了,只是她得慢慢来,逐个击破。   首先,她的想办法隔阂两人的关系。   顾倾城所居的露云居属于流光阁的偏殿,出露云居时必然要路过主殿流光阁。   路过张环的流云阁时,里面正传出噼里啪啦掀桌子的声音,紧接着说孩童哭闹的声音,张环怒吼的声音。   张家支离破碎,岌岌可危,张环的父亲已经治了罪,几个朝中当值的哥哥也是岌岌可危,且因为这案件牵扯太多,没理顺其中相互关系,尚是革职查办而已。   她自然急。   顾倾城住在一旁,天天听她摔哪些瓶瓶罐罐,默默替哪些瓶瓶罐罐心疼。   犯罪的明明是人,却要累及它们粉身碎骨。   她急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徒增烦恼,还不如领着岳湘多享几日天伦之乐。只是张环还天真的以为乾朗不知她与三王相互勾结,日日去得昆殿去求。顾倾城几乎已经预见她的未来了。   顾倾城慢悠悠的路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那流光阁前磕着瓜子晒太阳兼看戏的洛白是怎么回事?   “快走。”顾倾城掩面要逃。   洛白眼尖,扯着嗓门就是一句:“沈贵人!”吓的顾倾城一哆嗦,这洛贵人委实是个不能理解的存在,她都有点怕她了。   躲也躲不了,顾倾城硬着头皮打招呼:“洛贵人。”   洛白没有深闺小姐的样子,将手随意的拍了拍,就扑过来挽着顾倾城:“你这是又要去太后哪儿?”   顾倾城点头,顺便抽回自己的胳膊,她不习惯与人有太过分的亲密接触。   洛白不在意,又往她那边蹭蹭:“我向你打听个事儿呗,”顾倾城要拒绝,洛白不等她拒绝,张口继续说“你知道张婉仪这是怎么了么?我听说她娘家被抄家了?”   洛白压根就不是询问,是赤裸裸的逼问。她一张脸快要逼到自己面前了,顾倾城尴尬的后退两步。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洛白感叹:“真可怜,突然就被抄家了……那我再问你……”她把满面的愁容转回来,刚刚还在她面前的顾倾城已经逃之夭夭。   “先行告辞。”   “哎!”洛白伸手往她哪儿遥遥指了指,望着迅速消失的人影,嘟囔着“以前怎么没见她跑这么快……”   还好没追上来,顾倾城松了口气。洛白是她难以理解的一个存在,行为像个野蛮村姑,心思却细腻贴心,她了然深宫里的明刀暗剑,知晓人心险恶,却从没想过去争强过什么。像是朵白莲花,濯清涟而不妖。   只是,是朵稍稍粗鲁了些的莲花。   若说进宫以来洛白唯一用过心思的地方,就是躲着皇上。病了,累了,甚至连葵水的理由都用上了。所以到现在,侍寝是从未有的。有一次不小心碰见了乾朗,回来后拍着胸脯跟她说:“万幸万幸,皇帝他没看上我,要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露出嫌恶的表情“咦……”   顾倾城含蓄的表示了下不能理解。   洛白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你想啊,皇上有那么大一个后宫,睡了那么多女人,这不跟种马无异么?”   ……这不仅是粗鲁的莲花,更是朵不知廉耻,无法无天的莲花。   去景徳宫的路上,顾倾城不其然的碰见了赵芸,目前这个宫里唯一能与柳媛势均力敌的嫔妃,现在位居三品妃位,她聪明有手段,柳媛时常被她压无话可说,然后回去砸花瓶。   很早之前,她就开始巴结范欣昌了,顾倾城经常能在景徳宫里与她打照面。   远远的赵芸就朝她笑起来:“好巧,妹妹也来探望太后?”赵芸的笑只是做个样子,只是勾勾嘴角,弯了弯眉毛“听说皇后也来了呢。”   柳媛说怎么登上皇后宝座的人尽皆知。不过是靠了太后的手陷害一把自己的姐妹,坐上中宫的位置。后宫里人人以为耻,明里奉承柳媛暗地里想着怎么也靠着太后的扶持,过一过这当皇后的瘾。   柳媛天性蠢笨,偏偏又不知足,有着妄图后宫独大的野心。太后已经渐渐厌烦,明显有了复仇新人的动向,后宫里虎视眈眈,敏妃早已蠢蠢欲动。   柳媛久不曾独自来景徳宫,今日,是观察太后和皇后婆媳关系的大好时机。   顾倾城抬眼笑着:“嗯,好巧。”   敏妃八成也是得了消息巴巴赶来的,这样想着,顾倾城又想,敏妃定然也是这么猜测她。   她确然是得了消息来的,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将柳媛推向死路了。   你需知顾倾城是个心胸狭隘的的人,若得罪了她,触了底线,她虽笑着和你说“没关系”,但当有机会的时候她必然很狠狠的还回去。   现在,顾倾城的机会来了。   她看着柳媛忍着怒意,干笑着同范欣昌道:“母妃你这是在说笑话吧,敏妃协助臣妾也情有可原,但沈贵人不过将将入宫,怎能让她分担后宫事宜,这……不太好吧。”   柳媛说的对,沈玉锦入宫不过几月,确认没什么协调六宫的能力。但这后宫里向来只有权势,哪来的什么对错。   范欣昌拨着香炉里的烟灰,修长的脖子勾勒出优美的曲线:“本宫觉着很合适。如若不然……让她先在你手下熟悉熟悉,日后再安排。”   这是非要为难柳媛了,而且捎带上了顾倾城。   若她真是刚入宫的小孩子,定然会沾沾自喜。但范欣昌是什么样的人,一只老狐狸怎会给新来的小妾一个好差事。   若是她真去了柳媛手下当差,依柳媛的性子定是把他折腾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然后范欣昌就在这时候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再等她感恩戴德的顺服与她。   “太后……”顾倾城泪眼盈眶“妾只求能时时陪着太后,不想去理会什么后宫事物,太后……这是厌烦臣妾了么?”   范欣昌闻言慈爱的拉起顾倾城的手:“傻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哀家是在为你好,”她后面还有说,但顾倾城并不想听。   与声泪下:“玉锦还小,玉锦只想陪在太后身边。”   柳媛递过来一个轻蔑的眼神,范欣昌迅速的刮她一眼,又迅速慈爱的拍拍顾倾城:“罢了罢了,随你吧。”说罢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顾倾城觉着这分明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声。   彼时气氛有些尴尬,众人具干巴巴的坐着。好早一直被忽视的敏妃八面玲珑,提起小皇子们,气氛果然回温,装作一片祥和安乐之态。   走出景徳宫,敏妃姿态翩跹,朝顾倾城靠拢过来:“沈贵人好玲珑的心思,来不过几月就摸清的皇后的性子。”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太后都没看清她的小心思,敏妃却一目了然。   但傻还是要装的:“敏妃娘娘……”装的很无辜。   敏妃掩嘴一笑,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由婢女扶着走了。   她看透自己又怎样,顾倾城要骗的又不是她。无所谓耸耸肩:“走罢。”   头顶是四四方方的天,但不影响风吹进来。   顾倾城现在很有提起裙摆,迎风转两圈的冲动。柳媛与范欣昌关系破裂的很明显,现在,她只需要等一个时机,给柳媛当头一棒,便是,皆大欢喜了。   她这样想着觉着很开心,又觉着自己心理有些病态的扭曲。想着别人家破人亡便觉得风都是翩翩起舞的吹来,以前自己也算是个善良大度的好姑娘。人谓时间能改变一个人,殊不知是时间里的事件叫一个人变的面目全非。 ☆、捉奸   第16章 捉奸   张忠良一案一查再查,果然抖出不少大臣们想阴私来,在朝堂上引起好大一场风波,终在月底将要结案。   这月底前必然是一段特殊的日子,有人提心吊胆,有人有恃无恐。   这些日子,流光阁里都没传出摔罐子的声音,顾倾城的耳根子难的清静,这果然是段特殊的日子。   自己的老家都要被一窝端了,她反常的安静下来,必是要等的救星,要来了。   这是个满月,月华似练,夜里视物并不困难。顾倾城被桃兮摇醒后,再次感叹身边有个会武的人是多么重要。   顾倾城快速收拾自己的整洁度,轻声问:“看清楚是谁了么?”   桃兮答:“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是个男人。”   顾倾城点点头:“你脚步快,去得昆殿通知皇上,我先去盯着。”   “不行,”桃兮果断拒绝“万一有危险。”   会武已经很棒了,还这样暖心,果然小棉袄什么的还是女孩子最好了。顾倾城微微一笑,瞥一眼刚被敲醒的碧兮:“我们两个人,没事的。”   诚然这是顾倾城安慰桃兮的话,但也不会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好,真出事了。   原来监视也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活计。   这里需提及当朝的三王爷,岳乾宁。   为什么?因为他正衣衫不整的望着顾倾城。   此时虽说黑夜,但也算得上是朗朗乾坤。红衣男子坐在树上,乌黑的发随风扬起,一双长腿赤条条的在半空中晃荡,一件单薄的红衫随意系在身上,轻挑眼睫。明明是极其诡异画面,岳乾宁却做出一副惊艳的画面来,惊艳到使人屏住呼吸,怕打破这幅画面。   顾倾城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他,主要是他正比划着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剑。   察觉到他的存在时,碧兮已经被他敲晕,顾倾城偷偷瞄了一眼,没有血迹,看来只是晕了而已。   红衣美人岳乾宁叠着赤条条的双腿坐在一树杈上,不偏不倚在顾倾城头顶位置。这个位置有些尴尬,顾倾城需得提防着。万一一阵大风吹起,她看到了什么不能看的东西,长了针眼之类的也就罢了,主要是有伤妇德。   “你说……”剑明晃晃寒光很是渗人,指着顾倾城“我这一剑戳在哪里你死的比较痛快?”   顾倾城想退几步,离他远点,可这腿委实不争气,发软的动不了。   “我,我能不能不死……”   岳乾宁突兀一笑:“那你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顾倾城抖着嗓子:“我看见什么?”她想哭“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她刚翻进流光阁的院墙还没走几步,他就出现了,她的运气果然是太好了么?   岳乾宁眯起眼看他,从树上翩然落下,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是皇帝的妃子?”   他眼里的寒硭微露,顾倾城这才将将想起他与乾朗的关系一直不好,不然也不会至今是个没有称号的王爷。   由此可见顾倾城的脑子有多不灵光,见了仇敌,当仇敌要杀他事才知道这个不是好人,上一世被人欺的那样惨也不无道理。   岳乾宁一步步向她逼来,可恨顾倾城已经被吓的一动不能动,此时只怕是腿软一软,倒地上坐着,也显的娇弱一些。   饶有兴趣的围着顾倾城转了一圈,岳乾宁拿剑在她脸上比划着,似笑非笑:“不错,好胆色。”说着那剑就要往她皮肉里戳,顾倾城眼瞅着他笑着举起剑,忽然身腰被人搂了去,凌空转了个圈,又听“铛”一声铁器碰撞。   自己已经被人护在了怀里。   岳乾宁脸色变了变:“陵儿?”   这一声陵儿委实亲昵的有点不像话。   顾倾城此时还在方才的恐吓中口不能言,现在确认了生命安全,她腿终于慢半拍的发软,几乎是趴在岳乾宁怀里:“扶,扶我坐下。”舌头都不利索了。   岳乾陵没甚动作,有些责怪:“你在这里做甚?”   她被人环抱着,趴在他的胸膛上,这个姿势委实令人浮想联翩想着岳乾朗正往这边赶,若是被撞见,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顾倾城都要哭了:“我腿软……扶我坐下。”   岳乾陵扶她坐下,转身又问岳乾宁:“你这是在做甚?”   顾倾城想他定是很执着于这个问题,不然也不会废话般问两遍。   岳乾宁望着他,目光深沉,许是在思索怎么回答。此时忽听传来一声轻响,众人回头看,张环正倚在门前,惊愣的说不出话来。又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好巧不巧是岳乾朗与范欣昌刚刚赶到。   好巧不巧。   张环尚没理解自己的院落里发生了什么,岳乾朗破门而入,她顿觉眼前一黑,坐倒在地,喃喃道:“完了。”   天可怜见,他往日寻岳乾宁却然是行苟且之事,但近日寻他却是为求他救张家一把。而且,他虽是应了自己的信,但至今她连岳乾宁的面还没见着,今夜厅外有响动,疑是他来了,巴巴的赤脚来开门,却不曾想见的是这一幅景象。   流光阁的内院不大,此时四面八方站了神情各异的一群人,诡异的气氛霎时充满了整个院落。   半响,范欣昌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听起来甚是威严霸气。   可委实没人能答的上来。   顾倾城远远的望着岳乾朗,他目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许是察觉了顾倾城灼灼的目光,岳乾朗对一旁的桃兮道:“更深露重,扶你家主子回去。”   是以顾倾城脱身脱得很干净利落。   后来那院子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顾倾城不甚清楚。只是后半夜听得张环与她那女儿哭喊嘶叫,好一阵闹腾。次日,便传出了张环被打入冷宫赐三尺白绫的事儿。   却不说是因何打入冷宫,众人也皆以为因张家祸事牵扯至身。   没人稀罕去探究事件的原因,众人只求结果对其有利或是有害,可见人心寡淡。   而那三王,却依旧逍遥自在,听闻又收了几个美貌的面首侍妾,荒唐度日。   只是可怜了那岳湘,小小年纪就遭此巨变,没了依靠。以后必然又是风雨飘摇,不定长成什么扭曲的性格 。后来一想,觉着岳湘指不定是谁的孩子,能留下一条小命儿,已是开了大恩。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没了母亲,又不知是谁是父亲,甚是凄惨。   可怜,可怜呐!   何谓可怜。岳湘本无错,只是生在一个动荡的时代里,背负了父母的过错,便是生来有错。这不公平,但所谓公平,只是在同一高度上,相对而言的平等。有些人,生来就注定不平等。   张环被处死之后,岳湘也被送去别处,流光阁便空了下来。不过到没甚影响,唯一算上是影响的,便洛白以张环阴魂不散为借口,时不时来她院里叨扰几回。   已是深夜,佯装怒意的赶走洛白。顾倾城走入房中,她打发走了所有人。   “出来吧。”   黑洞洞的房梁上,一身黑衣的岳乾陵翻身落下,笑道:“眼睛挺尖。”   没嫁与岳乾朗时,顾倾城时时主动去找他。许是那时岳乾陵便对他怀了特殊的感情,若是不巧她来找岳乾朗说,乾陵也在,他便翻上房梁迅速躲藏起来。   是以当顾倾城推门进来时便可见岳乾朗自己同空气下棋,自然,有时她也会碰见岳乾朗描着丹青,旁边还有半幅描了一半的。   后来,知道岳乾陵躲着她时,她还以为是讨厌她,伤心了那么片刻。当时年少,她尚不懂男子对一女子特殊对待时,多为动了情。   闻得着句话,顾倾城暗自诽腹他,那次躲她不是往房梁上跑。   但上次二人毕竟闹僵,顾倾城还记着要与他保存距离:“你找我做什么?”   岳乾陵做出无辜的表情,眼里分明含了笑:“没事不能找你么?”   顾倾城看着他,说:“不能。”   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她本是孤身一人,何必拖累别人。   可是她低估的岳乾陵的心理承受能力,他捂着胸口做痛心状:“你怎么你这样理直气壮的伤害我。”   顾倾城:“……”   岳乾陵来找她确然是有事,却也不是特别重要的是。但在爱情里,能有借口见到对方的事,不重要的事也是很重要的事。   房里有一个梨花木的贵妃椅,上面铺了软和的羊羔毛,岳乾陵施施然卧了上去,桃花眼向她挑过来:“你坐下,我同你慢慢说。”   这幅画面很有引诱的意思。顾倾城觉着,他不能在和你混账三王爷岳乾宁厮混下去了,不然那天他也变成了个男女通吃的断袖,便是好一场断袖论理恋了。   顾倾城走到他面前,竖着柳眉:“你给我坐好,你这男不男女不女是是什么样子。”   岳乾陵一愣,呆呆看着她。   顾倾城的气势弱了弱,自己莫不是说太重了?   岳乾陵确实坐直了身子,双手叠放腿前,乖顺道:“好。”桃花眼弯弯,很有宠溺的样子。   这气氛不对劲,顾倾城干咳两声:“你找我是为什么事?”    ☆、玉人来   第17章 玉人来   许多后来某些惊天动地的组织都是在暗地里偷偷摸摸成立,风月里的痴男怨女都喜欢在月黑风高里谈情说爱。   岳乾陵喜欢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摸摸的勾搭顾倾城,多半是希望未来的自己,能和顾倾城那在某个日后成立一个家庭。   这有关风月,事关岳乾陵一生的抱负。   他清了清嗓子:“是皇上令你监视张环的?”   乾陵知道自己是顾倾城,他为自己所做的事,问的事,必然是在这个前提下。但岳乾朗并不知道,对自己也并无特殊,若因此乾陵走了口风那必然有些麻烦。   顾倾城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岳乾陵说:“果然是他吩咐的。”他的怒意很明显“你知不知道当时我若晚来片刻,你便死了?”   “你莫要胡乱猜测,”她担心他因此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语气急了些“乾陵并不知我的身份,如此待我,能用则用,也是情理之中。”   残月高挂,窗外清风将树影吹的左右晃动。   这样的月色下,岳乾陵显的有些落寞,他静了片刻:“你这样在乎他,竟不愿我说他半点不好么?”   顾倾城一愣,什么不愿他说乾朗的半点不好。她只是担心岳乾陵在乾朗面前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乾朗待她的情那样薄。   岳乾朗在她死了之后仍恩泽后宫,并且还在后宫里添了不少貌美女子,然后持续不断的恩泽后宫。难保得知在自己的身份后,阻碍她的计划,甚至……不让她留着他的身边。顾倾城不想事情的发展脱离轨道,她更愿意麻木自己让她对岳乾朗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情谊绵长的岁月里。   但是,顾倾城定了定神,他若这么误会也好,伤情伤的深些,也许能令他断了对自己这份情:“你这么想也没错,”顾倾城说“不过我也是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岳乾陵抿唇,随口问:“什么秘密?”   “我不希望乾朗知道我重生于她人尸身上。”   “不希望他知道你重生在她人尸身上?”岳乾陵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能理解这句话。   顾倾城自嘲一笑:“或许是我高估了自己吧,乾朗并没那么深情,若是……”她没在说下去,她不想猜测岳乾朗知道他的亡妻,忽然跳出来说自己没死,并且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这样颠覆认知的事实,她不知道岳乾朗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反应。   岳乾陵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欲言又止:“他……不知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倾城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来,她转过身:“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若是,若是他们一早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不挑明……   “我自然知道,”岳乾陵灼灼的目光,看的顾倾城无法正常思考“我知道你沉思时喜欢搓手帕,爱眯着眼睛笑,习惯盘腿做不喜欢跪坐,情绪不好时会敛下眼睫。”说到最后他的嗓音有些哑然“见你第一眼时,我便知道那是你。倾城,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   顾倾城手颤了颤,这样深沉的喜欢,她不配。   她张了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罢了,”他忽然一笑,嘴角含的笑意苦涩又有满足,岳乾陵拍拍她的头“你不用内疚,喜欢你是本王的事,本王能喜欢你,余生有个追求本王也觉得挺好。”   顾倾城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从打定主意嫁给岳乾朗的那一天起,就没再想过有其他的情缘,也因她注定要嫁于皇家人,没人再敢上门提亲。死去之后的第二世,却发现有这样一朵桃花,开了这般久,这样艳丽。   顾倾城再无睡意,她望着空洞洞的窗台,神色复杂。   明日……叫人把这儿的窗子封起来罢。   岳乾陵从那窗子里跃出,脚刚落地,一红衣便从树后闪现出来。   “忽然觉着乾朗委实可怜,”岳乾宁翩翩移到岳乾陵面前“春天都过了,红杏仍巴巴的要出墙。”   岳乾陵一身玄色的夜行衣,岳乾宁一身血红的袍子,两人都是两个极端。   他蹙眉:“你来这里做什么?”瞥了一眼顾倾城那还开着的窗,他又道“换个地方说。”   岳乾宁亦望向那窗,踱了两步,忽然就要纵身跃上去。岳乾陵一惊,一胳膊挥过去,勒住了他的脖子。   “那敢进去试试。”岳乾陵勒住他脖子并没用力,只是防止他乱跑。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岳乾宁被他这么一捞,整个身子略略往后倾,一头乌发倾泻,妖娆的面孔仰面望向岳乾陵,他忽然弯眼轻笑:“我好看么?”   他眉头一皱,松开手:“莫胡闹。”   明明是他虚长岳乾陵几岁,他反而像是年幼的弟弟了。   但他乐意,他乐意被乾陵管教,他笑:“好。”   夜风习习,两人空巷里走着。   “也不知乾朗这皇帝是怎么当的,一路上都没看见半个守卫。”   一阵冷风吹过,岳乾陵斜他一眼,岳乾宁故意选了冷宫的路,这个时间还有守卫就奇了怪了。何况,若是刻意隐藏,这世上能察觉他们两人行踪怕是没有几人。岳乾宁这是没话找话,岳乾陵选择忽视他的废话:“你一直在跟着我?”   “唔,”岳乾宁挑挑眉,沉吟片刻“可以这么理解。”又问“你似乎很看中这个女人。”他记得乾陵似乎说过要娶这个女人,后来不了了之,原来是那女人攀龙附凤跑皇宫里来了。   “对,” 岳乾陵毫不避讳“但你险些伤了她的性命。”   岳乾宁轻笑一声:“你不是对那顾家小姐念念不忘么?怎的又看上了别人。”   岳乾陵抿唇不答。   “你为何不说话了?”岳乾宁说“你会移情别恋?你为何要移情别恋?”   他遇见岳乾陵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念念不忘的心上人,那便也就罢了。后来那女人终于死了,他想着或许他就不会再对那个女人上心了,那自己也不会对谁上心,这样他们两人以兄弟相称,渡过漫漫长岁也好。   他不敢奢望乾陵能对他有兄弟以外的情感,却又不想他爱上别的女人,他自私的希望在乾陵的心尖尖上不能只住一个人,哪怕是很多人,那么很多人中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岳乾陵停住脚步,脸上似羞似恼“你我均是男儿身,你……”   岳乾宁凄然一笑,打断他:“均是男儿怎了?”月光朗朗,银霜一样的光罩在他大红的袍子上,那样鲜艳的袍子似乎有些黯淡。   “你念念不忘那那个难道没有夫婿?你我都是可怜人,”他动情的拉起岳乾陵的手“为何,为何不能?”   岳乾陵似触电般的甩开:“你休要胡说!”又见岳乾宁神色黯淡,他瞥开眼“你还是快些寻个好人家的女子成家才事。”他深吸一口气,又叹了口气,缓缓道“不说我心上有人,就算没有人,你我也是不可能的。况且……”他想起顾倾城,眼里浮起一丝笑有似一丝期望。   或许在多数人的认知里,男子的抱负应当是雄伟且远大的,说出来振奋人心的抱负。但就像有人喜欢动物却不喜欢飞禽,有人喜欢飞禽却不喜欢秃鹫。每个人的遭遇不同,认知也就不同,便会对所求得的东西不同。   有人喜欢金子,便希望拥有很多金子,岳乾陵喜欢顾倾城,便希望能拥有全心全意对他的顾倾城。   至于其他的东西,也只能是其他了。   “罢了罢了,”岳乾宁闭上眼睛“罢了……”   最富裕的地方往往是最空虚的地方,物质往往能蒙蔽人心,暴露人性的丑恶。   在大夏的后宫中,有这么一条规定。生母品阶低于五品以下者由三品以上之妃子抚养,或许是愚昧的以为强大的人就可以抚养出强大的孩子,就可以使国家强大。   是以岳乾宁刚出生就被送至一妃子膝下抚养,想来也是岳乾宁时运不佳。范欣昌在收养岳乾朗时还是个善良的姑娘,性情大变也是在抚养岳乾朗长大成人之后。彼时,他已经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等各种观。   收养岳乾宁的妃子却是个性情已经扭曲了的深宫怨妇,并是个狠毒的怨妇。就算对尚在襁褓之中,毫无威胁的婴儿也生不起半点怜爱之心。   那深宫怨妇对岳乾宁的照顾也仅限与让他死不了而已,这样的母亲却不如不要。对于幼时的回忆,大多也是在深巷里与小太监厮打斗殴。   第一次遇见岳乾陵的时候,他正与一群小太监厮打,或者说是单方面殴打。   那时候岳乾陵还是个五六岁的奶娃娃:“住手!不许在打了!” 他穿着绵软的好料子,被养得白白胖胖,身后跟了一群太监宫女,祖宗祖宗的唤着他,小心护着他。   五六岁小孩的怒吼,丝毫没有威慑之力,好在她后面跟了一群宫女太监。   临走前,那群殴他的小太监往地上了啐了一口痰,趾高气昂地:“瞧见没?那才叫皇子,你算得上什么?”   他顺着小太监的手看过去,岳乾陵正奋力的向他跑过来,还是春天里,却裹得像个肉丸子。   肉丸子巴巴过来问他:“你没事吧?”   岳乾陵猛的站起来,他比41岁高出她不止一个头:“滚。”转身就走。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气势汹汹,表现的很生气很阴沉。   小肉丸子愣了一愣,在他后面跟着:“滚是什么意思呀?”   是以后再遇见他,肉丸子总要追赶这他身后问,滚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子们的武功都是在习武场习得,他却是在深宫小巷里与太监们殴打,所总结出的经验。   她向来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然不会因岳乾陵帮他一次就感恩戴德。但漫漫人生路,年幼的成长里,有一人陪伴使他有勇气活下去,生长下去,那么这个人就足够特别了。   发现自己对岳乾陵的情感有所不同时,是在一个仲夏。岳乾陵正在院子里练武,身上只一件薄衫,面色桃红,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至颈间,薄衫也被汗湿透……   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皇兄。”   岳乾宁当下觉得身下一涨,他,他竟然起了生理反应。   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往往早有预谋。   或许是在平常的生活里,他便早已对他暗生了情愫。   而后,恍恍惚惚,几度岁月过去。岳乾宁也曾试图过说服过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可每每见岳乾陵对别人温柔体贴而忘了对自己温柔体贴,他便浑身不舒坦,心中不是滋味。   这注定是一场不能坦白的爱恋,他也只能惶惶不得终日。   罢了……   他仰起头,看见天空黑洞洞的,风大了起来,将他的衣摆吹的烈烈做响。   岳乾陵一早就离开了。   来都来了。他望向景徳宫的方向,脸上浮出古怪的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西厢记》 ☆、滂沱大雨   第18章 滂沱大雨   春意渐浓,浓着浓到了初夏。   因着做了一手好糕点,煜希与她的关系日渐亲密,也算是对于岳乾朗对她冷淡的一个慰籍,而且煜希已经时不时主动来找自己,顾倾城愈加欣慰。   想着为了让煜希能够更加勤快的找自己,也为了弥补他丧母可怜,虽然这小子没心没肺的觉着自己不可怜。必定是他被岳乾朗护的很好,众妃子巴结他都来不及,自然体会不到没亲娘的难处。   总而言之,顾倾城为了亲儿子对她更亲密些,也是费尽心思,现下,她正愁着做什么样的花糕小家伙会喜欢吃。   这个时节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花园里姹紫嫣红,甚是养眼。   园子里有一株年逾百年的紫藤萝,被养的极好,这个时候依旧开的洋洋洒洒,只是绿叶多了些,远远望去便是一丛色彩斑斓的瀑布。   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顾倾城绕过去,却听树的另一半传来煜希的声音:“我听闻你与我生母长的一般无二?”许是受了岳乾朗的影响,稚嫩的声音端的是老气横秋的腔调。   顾倾城稍稍一想就可猜到他是和谁说话,心里不妨突突猛跳了两下。难不成他也要学他老子,以色取人?   苏尾鸢并没说话,煜希又说:“你为何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长了个我母妃的样貌就可以让我父皇多多垂怜你了。”   顾倾城被煜希说的话雷到,垂怜?顾倾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煜希的年岁,他知道垂怜是什么意思么?!   苏尾鸢竟也很认真的回答:“有这么想过,但是,现在我也觉得这么想是错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像是深山里的泉水,她停了下“我高估了你父皇对你母妃的感情。”   初夏的风还不是那么灼热,轻轻吹来,藤萝摇摇晃晃落了一地。春天要过去了,花也快谢了。   苏尾鸢绕过树干。她不似顾倾城喜欢画艳丽明媚的装,她几乎是不施粉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五官淡的像副水墨画,常年一身苍白似丧服的长裙,除了长相确然没有一点像顾倾城的地方。   她缓缓的从顾倾城面前走过去,她早就看见了树后的顾倾城,苏尾鸢哪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汹涌而来,顾倾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苏尾鸢似乎一点没有被惊到,她慢慢的将目光落到顾倾城的脸上:“松手。”   煜希听到她的声音,跑了过来:“沈娘娘?”   顾倾城咬咬牙,死盯着她的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尾鸢看向被顾倾城捏的有些发红的手腕,不语。   “沈娘娘,”煜希扯着顾倾城的食指,轻声劝慰道“你快放开她,父皇喜欢她喜欢的紧。”   顾倾城晃神,噢,是了,现在乾朗喜欢他喜欢的紧,她缓缓松开手,无力垂下手臂。   苏尾鸢脸上仍是没甚表情:“告辞。”临走前,她那眼角淡淡扫过顾倾城的脸,那满不在意的模样,让人实在火大。   , 你需知真心实意爱上一个人,你就会变的自私,他对别人半点的好,也会在你眼里被无限扩大。虽然顾倾城可以安慰自己岳乾朗对苏尾鸢好是因为她顶了张自己的脸,可那种挥之不去的失落总是在折磨的她心力交瘁。   “沈娘娘,”煜希有些小心翼翼的望着她“你怎么了?”   风将藤萝吹的沙沙做响。顾倾城柔了柔湿润的眼眶:“诶,好像要下雨了。”她对煜希笑着说“去我哪儿避一会儿吧。”   煜希仰着头,温顺答:“好。”   果然下雨了,且是场滂沱大雨,起初以为不过片刻就能停了,不想两三个时辰过去了雨势不减反增。   顾倾城走到廊檐,大雨落地的声音更加清晰,揉了揉煜希的小脑瓜:“怎么了?”   煜希哭丧着小脸:“我功课还没写完。”   顾倾城噗嗤一笑:“明日再写好啦。”   小家伙白她一眼:“说的容易,两份呐。”完全没有之前乖巧柔顺的样子!   顾倾城报复性的在他头顶猛揉了一把:“那你就使劲写。”   嘿,这小娃子,果然以为我不是她的亲娘。顾倾城眉头一拧,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若是知道自己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娘,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这样想着,顾倾城就问了出来。   煜希仰头看她一眼,用看白痴的眼神。   顾倾城轻咳一声:“我只是说个假如,假如……你回答便是。”   不不足她腰身高的小娃子想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又托着肉乎乎的下巴想的会儿“我对母妃的印象所剩无几,但她定然不会是像你这样。”说的十分笃定,顺带还嫌弃地瞥了顾倾城一眼。   顾倾城汗颜,又问:“那你觉得她应该是什么模样?”   “唔……”煜希答:“她必然是温柔善良,浑身都香香的。”   顾倾城再次汗颜,她委实舍不得打击他,用同情且无语的表情望了她半晌:“那你若……”   “诶!”煜希忽然雀跃不已“他们可算来了!”   她朝语连中望去,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正举着硕大的油纸伞向这边赶来。   顾倾城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没有她,煜希也被岳乾朗养的很好。长大了,也必然是一个一身正气的好男儿。盯着这个小身影看了片刻。嗯……必然是个有点贱的好男儿。   大雨滂沱,檐下听雨。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画面,看着一片边的煜希,却平白无故有些温馨。若是她没死,煜希也许会更温顺一些,也不用大雨中奔波离开。   若她没死,这该是多平常的日子。   怪她过分天真,是她害了顾家,若当初自己能稍稍聪明一点,发现范欣昌的计谋,顾家也不会泯灭的这样悄无声息。   她,活该背负一切。   合眼的瞬间,顾倾城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岳乾陵的面孔。她心里微微一跳,望着远处层层乌云,眉头紧锁。   这场大雨来的猝不及防,足足下了小半个月,期间毫不停歇。大夏多处河堤被冲破,并爆发了山洪水灾等因这场暴雨所引起的灾患。   前朝一阵兵荒马乱,拨款救济开仓放粮。一堆白花花的粮食银钱送出去了,一项项计划落实,却是灾区斗乱的消息传来。   岳乾朗暴怒,恼火从前朝烧到后宫,处处人心惶惶。范欣昌近日也是烦躁异常,一封封家书送出去,具是阴着张脸写的。可见斗乱与范家脱不了干系。   每日晨时的早朝,大员们都是湿漉漉的赶过来,滂沱的雨是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是不断。   头上戴的是珠帘玉冠,岳乾朗端端坐在龙椅上,不怒而威。   但其实他很怒,非常怒,怒的想骂人。于是他的威严之下,压的底下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众爱卿有何话说?”   没人说话。   岳乾朗点名提问:“范大海,此次开仓放粮全权由你负责,你有何话说。”   说范家独揽大权也不无道理,朝堂分为六部,范家占了两部,刑部,工部,其他四部也各有渗透。作为范家顶梁柱之一,范大海本是入赘的女婿,入范家之后备受歧视,但因其人心狠手辣,又擅谄媚,渐渐的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岳乾朗望着趴在地上的一坨肥肉,并不言语。   范大海也深知此处事件不同平常,不但出现了大批人员伤亡甚至引起了暴乱,纵使范家有多大能耐这个罪他们也兜不住。   他颤颤巍巍的挪出来,很干脆跪在地上:“卑职有罪!怪卑职管教无方,还请陛下治罪。”   岳乾朗的眼睛眯起,他敢这样坦荡荡的认罪,不过是因为朝里同党众多,而且管教无方也并不是什么大罪,再怎么治也安不了什么大罪。   见岳乾朗不言语,底下范氏一族另一根顶梁柱范栋梁也挪了出来,也是干脆一跪:“卑职也有罪!”   接着,朝堂里大半的人都跪了下去。   “卑职有罪!”   这就是他的国家,岳乾朗双手握拳,目光深沉的可怕。官官相护,自结党羽,这算什么国家?   大殿里一派寂静,大半的人都跪在地上,没跪的只有那么零星的几个了。   岳乾陵站在武官的排头,他抬头望去。高堂之上,岳乾朗的面部被珠帘遮了大半,看不出神情,只是仅露出来的薄唇紧紧的抿着。   理了理朝服,岳乾陵站出来: “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讲。”   看来是气极了。   “臣以为,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北水,绵河等区必然已是浮尸遍野,灾疫横行,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当地民众暴动,人心动荡。还请吾皇再派将镇压,并再谴派良人押送粮食,安抚民心。”最后他双膝跪地“臣愿担此任!”   贪官当道,当今朝堂真正能用是人寥寥可数。岳乾朗面露悔色,祖宗的基业,竟被他荒废如此。   “准奏,”他看着底下仍站着的几人,拳头不断收紧“即日动身。”   早朝结束,拿着高官俸禄的所谓大臣们,成群结队做猢狲散样离开,片刻,大殿中央只余岳乾陵静静立在哪儿。   岳乾朗揉着额角,疲倦极了:“去内堂罢。”   朝前是臣与主,朝下是兄弟,还好他们没有似前朝那般的兄弟手足,彼此厮杀。    ☆、告别   第19章 告别   大殿里面就是岳乾朗平日批改奏折的地方,几大排的书架,然后就是书桌,一套桌凳,一张小榻,一目了然。   将闲杂人等赶过去,岳乾朗随意将玉冠甩至案上,倚在太师上闭着眼,按揉酸胀的太阳穴。   岳乾陵往矮凳上一坐,翘着二郎腿,给自己添了杯茶:“知道现在的情况紧张了?”   “你莫要再打趣我了。”岳乾朗无奈道“以前确然是我想的太简单。”   岳乾陵眯起眼睛笑,将茶盏搁回去,托着腮:“有什么计划么?”   他这一举动,像极了顾倾城,顾倾城做来娇俏,他做来却慵懒。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会在一举一动间都模仿的一般无二。   岳乾朗: “……没。”   岳乾陵“啧”一声:“我就知道你还对……”岳乾朗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岳乾陵悻悻避了那人的名讳“……她念念不忘,说什么没有,其实只是怕她不高兴。 ”   岳乾朗默然。   汤显祖说,但凡少年,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   他笑话乾朗为一女子,弃社稷与不顾,将朝堂与她戏耍,他又何尝不是,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倾城……她,她不知道是你救了她?”   岳乾朗抬眸看他一眼,复又闭上眼揉着额角:“嗯。”片刻,又补了句“也不能说是我救了她,救她的是她那丫鬟,如今却也不知所踪了。”   对于顾倾城那丫鬟,岳乾陵并没甚印象,不想是个深藏不露的主,竟是巫族后裔,通死而复苏的本事。   “可惜没看住那丫头。”他感叹,“是个很有用处的,”复又想起什么,慎重道“我明日就走了,你替我护着她点。”   这才是乾陵要与私下协议的主题吧,岳乾朗抬抬眼皮,点头:“放心。”   “啊,还有,”岳乾陵想起什么“前些日子我瞧见乾宁了,在你后宫里。”   岳乾朗懒懒睁开眼:“原来这还是我的后宫?”   岳乾陵讪讪:“自然是的,自然是的。”   朝政事两人心知肚明,看似复杂,处理起来只是时日问题,只是岳乾朗心中有所顾忌,才拖延至此。现在叫他受受气,也算是食了苦果。   说完正事儿,岳乾陵理了理皱巴巴的朝服,脸上一派肃然的走出去。这也是岳乾朗有所顾忌,不肯施展拳脚的后果了,在这宫里但凡有人的地方,他还需的装作两人关系不佳的样子,好叫哪些个不知哪儿来的细作看去。   “在外小心些。”   踏出殿门前,身后有声传来。   岳乾陵脸上露出一丝笑,却不回头,只摆了摆手:“放心吧,不会死。”   君子坦荡荡,他心中对他没有阴谋算计,他对他亦是信任,如此甚好。   是夜,连着半月阴雨绵绵,前日终于晴朗了些,夜里也清爽许多。   息了灯,屋里空洞洞的。   顾倾城猛的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冷汗湿了衣襟。   许久,气息平稳下来,她缓缓地将脑袋靠在墙壁上,疲倦的合眼,脑子里却又浮现出上一世临死前太监狰狞着面孔将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她又睁开眼。   “做噩梦了?”一个润朗的嗓音。   顾倾城一惊,却见岳乾陵从黑暗中走出来。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的论理道德呢?明明知道自己是他兄长的妻子了,这样半夜闯她的闺阁是要怎样。又去看那扇窗,确然封死了啊。   岳乾陵也看向那扇窗:“这次我是从正门走进来的。”他走上前,仔细看看“还好是从正门进来的。”   做了场噩梦,睁开眼自己房间里又平白出来个男人,顾倾城说话不免带了些怒气:“出去!”看来不只是一些怒气。   岳乾陵却是好整以暇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她床前。   顾倾城更怒,但身上只一件薄衫也不能下来赶他,只能拿一双眼睛干瞪着。   他从容的坐下,理了理一身黑衫子,朝瞪他的顾倾城浅浅一笑:“你且睡吧,我在这儿守着,想必也不会再魇着了。”   顾倾城气道:“那不见得。”又拿语言刺他“指不定噩梦更多。”   岳乾陵笑着,眉宇间有些疲倦:“拿也好,我明日便走了,你陪我说会儿话。这一走,可能……”又笑了笑“这样也好,不会再纠缠你了。”   准备好的气话,当下噎了一噎:“什,什么?”   她不知情场里也有欲擒故纵一说,只觉他说的伤情,不免也动了恻隐之心,怒意消了大半。   “灾民反抗,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日,长则数年,短则一年。”他耸耸肩“看来你可以清静很久。”   看来岳乾朗是遣了他出去镇压,灾区的环境必然不好,灾民暴动去了定免不了挂彩。想着他是替岳乾朗去受苦,顾倾城的怒意全然消失。   “那,那你小心些。”她确然想不出说些什么。   岳乾陵的脸上缓缓攒出一个笑:“定然!”然后屹然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呵……” 顾倾城干干一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下了许久的雨,处处都是积水,月光都显的耀眼许多,挺过暴雨洗漱的翠竹,熠熠生辉。   顾倾城第三次拿目光扫他,又快速移开佯装看竹子:“你……还不走?”   岳乾陵端看她许久,轻笑一声,眉眼都舒展开来,看着顾倾城许多:“嗯,就走。”   这这这分明是调戏。   顾倾城沉下脸,直视他。   岳乾陵摸摸鼻子:“这才迁就我几刻,便耐不住性子了。”   他是在拿自己与岳乾朗比,可又什么可比性,她喜欢的是岳乾朗便是岳乾朗,谁都无法比量。但想着他明日便要走了,此番又是替顶了岳乾朗的罪受,便不能直说。   蹙眉劝道,循循善诱:“你明日就要出发,我明日也要早起,干耗着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好,”他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顾倾城周身的光线。他伸手想去揉顾倾城的头顶,她却是微微一侧身,躲过。   手臂在半空中悬了片刻,收回来:“你在宫里小心些。”   顾倾城不着痕迹的往里挪了挪:“嗯。”见他还在直直的杵着那儿,又委婉撵他:“再见。”   他挡住了光线,逆光站在哪儿,顾倾城看不清他的表情。隐约见他喉头滚了滚:“倾城……”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哑的涩然。   顾倾城下意识的抓紧被子,又觉他不是那样的人,心中却还是有些惧怕,小心翼翼:“嗯?”   “你小心些。”   顾倾城一愣。前年,她突然死去,午夜梦回又岂止是她一人辗转难眠。上一世,他二人出兵征战,回来后却是她一具死尸。想必他也是惧怕,这次离开心中定然也有胆寒,唯一胆寒的却是她又突然不见。   “嗯,你放心。”想想又补了句“我没以前那么傻了。”   良久,男人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又看了她片刻,终是纵身离开。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顾倾城愣愣出神。   这叫……什么事儿啊。   干耗着不是事儿,撵又撵不走。顾倾城叹口气,众生皆苦,情这一字,颇磨人。    ☆、性命垂危   第20章 性命垂危   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岳乾陵一出马果然很有效果,灾民的渐渐被安抚下来,捷报频传。   只是经上一次开仓的贪污,朝廷的粮库也所剩无几的存粮。此次天灾之后,百姓的收成定然也比不上往年,还得朝廷接济。这样粗略一算,粮仓是定然不够。   为今之计,只有向领国购买。只是,国库也空虚的厉害。   听传报的太监说,岳乾朗已经一整夜没合眼,送进去的饭菜也几乎没动。顾倾城蹙了蹙眉,独身走了进去。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奏折,案上也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书,那位主正撑着胳膊,闭目养神。   顾倾城弯下腰一一捡起整理好,绕道他身后为他轻轻按摩太阳穴。   “苏尾鸢。”   顾倾城的身子僵了僵,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静了片刻:“妾是沈玉锦。”   岳乾朗扭身看她,眉头一皱:“你怎么进来了。”   “妾……”   岳乾朗不等她说话,手一挥将她逼得退了半步:“出去!”   顾倾城惊的愣住,甚至做不出反应。岳乾朗几时和她这样说过话,眼眶顿时酸了,傻傻的杵在哪儿。   岳乾朗却是懒的看她一眼:“听不清朕的话么?出去。”   顾倾城深吸了好几口气,胸口一阵阵的钝痛:“是……”   亏她还能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望着顾倾城几乎是夺门而出的身影,岳乾朗幽幽叹了口气。   岁月难回首,他当时为从她身上汲取温暖而害了她一世,只希望现在她能从头来过,明白该珍惜谁。   又是一月恍惚而过,连逼带骗,且在范欣昌的协助下,富商大臣自掏腰包。岳乾朗终解决了粮食的危机,并且国库还稍稍富裕了些。灾区也传来捷报,因人员伤亡而引起的瘟疫也有所控制,灾区修复工作也进行的很顺利。   这样的情况下,范欣昌的二十五岁寿辰如期而至。   虽一再强调不必大肆铺张,但毕竟是一朝太后,布置下来也是笔不小的花费。   平心而论,与往日相比而言,范欣昌此次的寿宴却仍是节俭了许多。并没在邀前朝的大臣们,只喊了几个范家的直系子弟,几个姓岳的皇家人,再就是岳乾朗的一众妃子们。   顾倾城的品位不高,坐的位置也不起眼。她遥遥的望了眼与岳乾朗了比肩的,一把金灿灿的凤椅。   闷闷地嚼着嘴里中的桃干,当初自己还嫌那个位置太过显眼,只能端端地坐着,不能畅快吃零嘴,得摆出皇后的威仪来。现在能在一个角落里躲着吃零嘴了,她又恨不能伴在岳乾朗身边。   人总是这样贪婪,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若是早些悟了,知足常乐,想必一生也必然会少些苦痛。   想到岳乾朗,顾倾城不免又是一声长叹。上次见他,又是好生她伤心一回。回去后,一边哭一边安慰自己,他不过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若是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必然会小心呵护,必然不能这样待她,必然会把那个同他长得一样的妖女赶得远远的,必然……   当时心伤的厉害,思及他不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还要长久的不知道自己的下去,日后必然还要受到这样的委屈。于是哭得愈发心伤了,呜咽着将被子打湿了大半,眼睛肿得似泡开了的海绵一般,连着几天不敢出门。   想到伤心事,顾倾城不免多饮了几杯。   一杯一叹,一杯又一叹,一杯……旁边的洛白一把夺过她的酒杯,拍了拍一手的碎渣滓:“这酒又不好喝,你老是逮着他喝做什么?”接着很是豪气的将一壶果酿放在他怀里“来,喝这个,保管比那个好喝!”   顾倾城看了眼坛酒酿,须知他曾深深做过此酒酿的荼毒,这东西喝着温软可口,后劲儿却大的厉害,纯度不低。她复又抬眼看着洛白,果不其然,这丫头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地对她傻笑着。   顾倾城扶额,对一旁杵着的丫鬟道:“你家主子醉得厉害,扶她回宫。”   洛白傻笑着被扯了下去。   顾倾城抬头,是发现台上的歌舞已停了下来,一袭嚣张大红色的岳乾宁正举杯对范欣昌说着漂亮话儿,范欣昌被他哄得笑的一颠儿一颠儿的。哄完范欣昌,他一口饮尽手中的酒,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对着岳乾朗。   顾倾城当即有种不好的预感,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臣此番也祝陛下山河永固,社稷绵延,”他向来不与岳乾朗称兄道弟,从这点上就可窥得两人关系一般。他话说得越是漂亮,盗的便愈多。果然,他撩起一双桃花眼,看向顾倾城这边。   “臣听闻陛下宫里又添了几位美人,其中一位与前皇后长得一般无二,不知通晓音律与否?能否与前皇后相媲美?”   这个善通音律的前皇后不才正是顾倾城,而那个长相与她一般无二的正是面瘫苏尾鸢。   她比沈玉锦的品位稍高那么几阶,正坐在她的斜前方。   岳乾朗闻言瞥了眼苏尾鸢,她正好也拿眼光扫过来,面上一派清冷,不为所动。如果她真是顾倾城的话,定是要与岳乾宁好一番争。   她与顾倾城,一点儿也不像。   他笑了下:“不巧,她对音律,一窍不通。”   “噢?”岳乾宁表示惋惜的啰嗦了几句,又说“臣见那位一身桃红的娘娘,野生的靓丽非常,不知在这个大好的日子,这位娘娘可愿为尔等助兴一二?”   顾倾城对上那一双看起来在笑,实际上在用眼刀刮她的岳乾宁,心中跳了跳,这厮果然是来找她的事儿。   她向岳乾朗投以求救的眼神。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皇家的颜面着想,他不会让自己在这种时候抛头露面的。   助兴并不是什么大事,单要看你在哪儿助兴,为谁助兴。今日是范欣昌的生辰,本来她助上一助也无伤大雅,只是这台下坐的都是与她一样的妃子,甚至是几个外官,且之前助兴的也是下贱的歌舞妓女。她若助了,无疑拉低身价,岳乾宁这是在找她的茬。   岳乾朗却是淡淡的看她一眼,沉吟道:“嗯,朕觉尚可。”   宛若晴天霹雳。   他愿为旁人辩上一辩,为什么不能替她说几句话,哪怕是片刻犹豫他都没有。   岳乾朗看着她,神色淡淡的:“下去准备准备。”   顾倾城的身子晃了晃:“……是。”   那场暴雨再停了之后便连着晴了好久,现在除了高涨的湖水,看不出下过暴雨之后的模样。   顾倾城枯坐在一方石凳上,弓着身躯,望着粼粼的水面出神,一旁的碧兮踌躇着不敢来催她。却见一大红的身影像她们靠过来。   岳乾宁悠悠行至顾倾城身后:“觉着难受了?不好过?嗯?”   顾倾城愣愣的将目光对上他的脸,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尚分不清来者是谁。   “怎的不说话,”岳乾宁笑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狰狞“你知不知他在灾区也不好过。”   终于分清了来人是谁,顾倾城觉得累极了,无力与他辩解,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抬起头来!”远处的碧兮都被惊着,顾倾城还是不为所动,岳乾宁弯下腰,靠在她耳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染了瘟疫,生命垂危。”他性命垂危,意识模糊时,心心念念的还是她的名字,岳乾宁彼时才知这其中的秘密。   原来不是他突然变心,而是那女人从来就没死去。   顾倾城眼里缓缓凝出焦距:“你说什么?谁性命垂危了?”   岳乾宁嘴角忽然勾出一个笑,满意的直起身子:“你觉得是谁?还能是谁?”   顾倾城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给我说清楚。”顾倾城也分不清自己质问他岳乾陵的近况是出于何种心理,直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迫切的想得到他仍安然无恙的消息。   岳乾宁嫌恶的挥开她:“你知道又怎样?他就算是快死了你又能怎样?”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顾倾城觉着自己的额头渗出了汗,只是这汗怎么有着丝丝冷意 。   “你且告诉我。”   岳乾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轻蔑的似在望着一只蝼蚁,用一种疏离的嘲笑的声音说:“贵人,你还是想想怎么为我们助兴吧。”   顾倾城被换上一袭罗衫,推搡着上台为众人表演歌舞。她迷茫的看着四周,下意识踩出熟悉的舞步,她不知道自己跳的是什么,只记得后来丝乐声忽然停了,她便也跟着停了,台下传来笑声。   已是夏日,阳光灼灼,她孤身站在舞台上,觉着自己被太阳晒的有点有点晕。他们的笑声好像也被无限放大,在她耳边萦绕不去,越笑越猖狂,越笑越猖狂,她被逼的步步后退,脚下一空,摔了下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岳乾陵一袭白衣,乌发高冠,看起来很是俊朗,只是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梦,走过去问他:“你怎么又翻窗进来了?我明明将窗死死锁住了。”   岳乾陵笑笑:“因为这是你我最后一面了,我来看你最后一眼。”   梦里雾蒙蒙的,两人都像是踩在虚空中一样,顾倾城上前要扯他衣袖,他那人行忽然想雾水一样散开,出现在她身后。   她转身去追,那身形又散开,她再去追,却是怎么也碰不到他。   “你怎么了?为什么我碰不到你?”她问。   岳乾陵申手要来揉她的头顶,身形一点一点的变的透明:“因为我要走了。”   这次顾倾城乖乖的不躲开,他却是在碰到她的一刹那,一下子消失不见。周遭白茫茫的雾气也消失不见,周围是一片乌漆的黑。   她声呼喊他的名字,而空旷的漆黑里却是她一遍遍的回音,她开始慌张,漫无目的的踱步。   黑暗里突然有了一丝光亮,她亦步亦趋追上去,脚踝突然被人抓住,她低头看去,一张血淋淋的脸从地面钻出来。   “女儿,救我,女儿……救我……!”   四面八方,一张张血淋淋的面孔从黑暗里狰狞的向她靠过来,熟悉又恐怖。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始知这是个梦。   可这梦这样真实,醒来了她心口仍隐隐作痛。   “桃兮。”   女子倏尔出现,如松般挺立,常年的锻炼让她气势冷冽,看起来异常可靠。   顾倾城问:“快马加鞭,你到绵河下游一带需要多久?”    ☆、失而复得   第21章 失而复得   范欣昌的是寿宴是史无前例的简单,若不是她的寿宴,岳乾宁也懒的来应酬。他斜靠着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对面都是岳乾朗的一众妃子,花枝招展,勉强养眼。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眯了眯眼,那女子一身桃红,正抱着坛酒与一旁的女子交谈着什么。   “王爷。”   有人唤他,岳乾宁懒懒道:“何事?”   侍者俯下身,靠在他耳边轻声说:“安庆王爷染了时疫,很严重。”迟疑片刻有说“病中安庆王爷一直在唤一女子的姓名……”他缓缓说着,偷瞄见自家王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两字来形容,简直是要吃人。   岳乾宁此时已可在侍卫的言语间猜出什么,后来与那女子对峙,果然如此。他的乾朗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心。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顾倾城竟然没死,不但没死还换了副容貌,再次入了宫。不过,也算她目光短浅,没有去招惹乾朗,不然……   他并没功夫去看那被他提上台,被迫助兴的顾倾城,与手下人匆匆交待几句后便快马加鞭去寻岳乾陵。   绵河是大夏流域最广,跨度最大的一条河,被大夏子民视为母亲河。只是这条母亲河脾气不大好,每每雨季她必然要破堤那么一两次,将附近的村庄淹了。今年的雨季下了场格外久的暴雨,绵河的下游被淹了大半,死伤惨重。   大雨过后又是连着一月的艳阳天,此时也步入夏日,尸体未及时处理很容易爆发瘟疫,到时,又是一番伤亡。岳乾陵虽紧赶慢赶,最终还是避不过第二次灾祸,瘟疫席卷而来。   此间,疫病最严重的属木原县。木原县地势崎岖,依山傍水,绵河破堤尚未影响至此 ,只是这木原县一旁的山势险峻,爆发了山洪,堵了路口,待岳乾陵赶至木原县内部时,瘟疫已经爆发。   岳乾陵的疫病也是在此感染。   岳乾宁赶到时,只见惨砖破瓦间到处卧倒着瘦骨嶙峋的妇人或孩子,也不见青年男人的踪迹,房屋被压塌,他们甚至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很少。   许是刚从富丽的皇宫里出来,使这里的情形看上去更是凄惨。   许是因他看起来壮硕些,许多孩子已经围在他周围,伸着黑瘦的小手,讨要吃食。因为瘦小,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大上许多,小心翼翼的望着马背上的男人。   岳乾宁蹙眉,策马而过,他不是好心人,何况他没有带什么吃的。   很快,岳乾宁就找到了有兵驻扎的房屋,虽然这房子也是破败不堪,但至少看起来能遮风避雨。   出示了令牌,士兵很恭敬的为他引路。虽然环境特殊,但依旧可以看出他们训练有素,岳乾陵将他们带的很好。   一进屋,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算宽敞的屋子里,一排排的躺满了人,他们身下只是一床薄薄的被褥。   这些人或头部或手臂、腿脚缠着止血的白纱布,他们或躺在地上,或靠在墙边,拿着一双毫无生机,黯淡无光的眸子盯着一身大红色的岳乾宁,他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岳乾宁随意扫了一眼,其中最严重的,浑身缠满白纱布,已经分辨不出男女的人躺在地上,几只蛆虫在他身下缓缓蠕动,在他缠满纱带的脸上,岳乾宁可见他缓缓动着嘴唇,朝他说着什么。   他缓缓移过头,面色冷淡的从他面前越过去。   屋里似乎有人在哀哀啜泣。   绕过同样躺满人的走廊,岳乾宁被那侍卫带到一个房门前。   岳乾宁一把推开门。   与前面相比,这里好上许多,独立的房间,且有一张土塌,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安庆王爷,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岳乾宁紧抿着唇,走到床边。虽是在病中,面色苍白,他爱的那人依然如误闯凡尘的嫡仙,静静的躺在那儿,便有种清朗的气质在哪儿。   不愧是他爱的人,岳乾宁轻轻坐下,像是怕吵醒了他。可信中说他已沉睡数日,他怎么可能吵的醒他。   颤抖着指尖,岳乾宁从饱满的额头,到英挺的鼻,再到苍白的薄唇,像对待珍宝一般缓缓抚过岳乾陵的整个脸,看着他的眼神都是痴迷。   信中说此次瘟疫很是霸道,死于疫病的人不在少数。   半晌,他用轻柔到有些变态的声音问:“医师怎么说?”   从久安赶到木原县,他累死了两匹宝马,不眠不休的赶到这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想,若是他死了,他便要整个天下来陪葬。   “医师说王爷并无外伤,加之身体底子好,熬过这几日的高烧,便能好了。”侍卫答。   许久的寂静。   “你说……”手忽然控制不住的大幅度颤抖,他将手缩回袖子里,声音却也是抖的“什么?”   “王爷并无大碍。”   侍卫没有得到回答,许久,他听到吩咐。   “嗯,下去罢。”那是一种极力压制,却依然在颤抖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岳乾宁的呼吸控制不住的加快,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仰起头一只手覆盖在眼睛上,眼泪从指尖里,滑出来。   不会死,不会死……太好了,你不会死,太好了……   无法形容这种心情,就像你小心翼翼保护的东西就要死去,伤心难过无法改变事实,已经想好要将你心爱的东西埋葬在哪儿,而他却突然复苏,完好如初。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受,就像突然拥有的全世界,甚至比拥有全世界更激动人心。   木原县的一座荒山里,或者说是个小山包,那里被挖了一个巨坑,一具具尸体被甩了进去。坑边围了许多孱弱的灾民,他们被挡着,不允许靠近。望着那如同扔垃圾一样被扔出去的亲人,他们无力反抗,只能围在坑边嚎啕大哭。   在大夏,有这样的说法。人死后,灵魂会在体内稍做停留,灵魂惧火,如烧毁尸体,也会烧毁灵魂,不再能投胎转世。   村民们深信不疑,这些尸体都是从他们手里夺过来的。   尸体全部被丢了进去,浇上油,士兵将火把扔了进去。   火光冲天而起,空气里很快弥漫出一股奇艺的肉香,跳跃的火苗印在岳乾宁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的看在坑边嚎啕的村民,转身离开。   “看好了。”   岳乾陵病倒,只能由他来主持大局。他不像乾陵那般优柔寡断,因瘟疫而死的村民当烧即烧,那管他们愿不愿意。连续半月下来,快死的已经死了的,只要是得了疫病的,全被集体火化。今天这一批已是最后一批。   “赈灾的的粮食什么时候到?”   回答的是与岳乾陵有着数年征战合作的副将,此次亦是他主动跟随岳乾陵一同前来。   实际上是岳乾宁重金聘来保护岳乾陵的武林中人,他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一天之后便可到。”   岳乾宁点头,欲说些什么,却见有人过来通报。   “王爷,一女子要见安庆王爷。”   岳乾宁眼睛眯了眯:“女子?”   桃兮是被羁押到岳乾宁面前的,破旧的屋子里摆了张破旧的太师椅,破旧的太师椅上,坐了个……妖艳的男人。   确然是个妖艳的男人,她头一回见到怎么妖里妖气的男人,皮肤白皙水滑,一双桃花眼光是看着就觉得他是在勾人。联想至外面难民的惨状,桃兮立马就肯定这定是个贪官污吏的小倌。   想至此,桃兮愈加愤然,死瞪着岳乾宁。   岳乾宁懒懒的窝在太师椅里,翘起二郎腿,扫了眼瞪他的桃兮。   “你家主子是谁?让本王猜猜……”他用食指敲着下巴“不会是那叫……叫什么来着……”   桃兮听他自称“本王”,眼睛不禁又瞪大一圈。这人不会就是小主所说的,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王爷罢?   前些日子,主子与桃兮说有位曾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王爷,被指派去绵河一带赈灾,现出了意外,生命垂危,要她速去支援,看能不能帮衬一二。   她一路几乎不眠不休的赶到绵河,又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这儿,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着要帮衬的正主儿了,却是个压榨灾民,长得似个青楼小倌的男人。   她觉得她一定是找错人了。   “想起来了,”岳乾宁似笑非笑“是叫沈玉锦。”   桃兮当即心里一咯噔,完了,不会就是他吧。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岳乾宁端详着自己的手,来这里后似乎粗糙不少,漫不经心道“安庆王爷已经病故了。”   桃兮愣了一了愣,还有一个王爷?   突然,一只手钳制住她的下巴,她被迫近距离对上岳乾宁的脸。   “你告诉她,”岳乾宁说“是她害了乾陵。”看着桃兮的那双桃花眼,似乎要将她吃了般。桃兮毫不避讳,心想,这么好看的眼睛,真是白瞎了。   她淡淡应了声:“嗯。”   男人一愣,松开她,被掐住的地方立马浮现出一条红痕,岳乾宁又恢复之前慵懒的样子,斜斜的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松绑,放她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唔,写完了发现这章像是个纯爱的来着,那就当个小番外来看吧╮( ̄▽ ̄")╭ ☆、死而无憾   第22章 死而无憾   两月的时间恍惚而过。   顾倾城令人将她房中那扇窗又修了回来,并且日夜开着,纵下了雨也只是虚掩着。   有一夜,风刮的大了些将窗给吹开了,她连唤了几声碧兮,那丫头却睡得死,她只好自己去关。脚一落地,脚踝一阵钝痛传来,他这才想起,前几天从台上跌下来,将脚踝给扭伤了。   将将养的好了一点,他这回又跌了一跤,并且还将脑袋给磕了。磕晕的前一刻,她想,这也算是罪有应得,谁叫他以前总是不把岳乾陵对她的好当回事,这下磕死过去,也是活该。   好在他没有磕死过去,只在他额头上留了个疤,又因躺在地上吹了一夜风,之后在床上晕晕沉沉的烧了一天。   这也是她清醒之后,碧兮抽抽搭搭哭着告诉她的,她烧得厉害时,不说白天黑夜,连自己是谁她都分不大明白。   似乎那段时间里岳乾朗来过,坐在她床前,长叹一声,说了些什么。愁眉紧蹙的样子,让她也觉得有些难过。后来想了想,岳乾朗怎么可能来她房里,怎么可能柔声安慰她,八成,又是在做梦吧。   后来在碧兮一面哭,一面含糊不清的言语中,证实岳乾朗确然来过,而且一看就是一个时辰,还将她的婢女们全数赶了出去,与她独处了一个时辰。   顾倾城听了觉着高兴,想起岳乾陵病逝的事,又觉得自己没心没肺。人家对他那么好,如今又顶替他的心上人死了,这才几个月,她还能为这养的小事高兴,真不是个东西。   她的心情逐有低沉下去,虽然沉下去的原因,是想明白,岳乾朗对她好,不是因为她是顾倾城,而是因为沈玉锦有副好皮相,得了岳乾朗的青睐。   ……她果然没心没肺,不是个东西。   被桃兮强行灌了碗苦到骨子里的汤药,顾倾城在自己不是个东西的心境下,盯着那扇虚掩着的窗,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扇窗打开着,夏夜的风徐徐吹进来,一黑衣男子倚靠在窗边,发丝被风吹的飘起。   顾倾城眨了眨眼:“岳乾陵?”他定然又是魇着了,一定是。意识到这是梦境,也没刻意压制自己,眼泪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来“你可以再入了回我的梦,”她抽噎着,拿被角擦了擦眼,“我以为你恨我,不会再来我梦里找我了。”   男子依然是倚靠在窗边,一动不动,因是逆着光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样模模糊糊的感觉,她越发觉得这是个梦,哭得更是不能自已。   “你莫不是真的恨我了?今也不搭理我一声?”又拿被角糊了一把脸“你不要恨我,这一世是我的错,若是真能投胎转世,下一世换我追着你跑。”   倚靠着窗的岳乾陵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真当我死了?”   顾倾城愣了愣,复想这么个说法。死后之人,多半不愿承认自己已死,然后化作孤魂野鬼,四处飘荡。岳乾陵这样年轻,必定也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死了的。   这都怨自己,自己当初若是对他好一些,说几句假话来哄哄他,指不定他也能安心的去了。   眼泪像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嘴里一个劲的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好了,”他柔着嗓音,走到她床前,拭去她的眼泪“岳乾宁是捉弄你的,你那侍女带回的消息也是假的。”   顾倾城呆住,眼眶子里含了一包泪,愣愣的掉了一颗。   他指腹传来的温度确确实实,顾倾城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的望着他,他面色红润,确然不像个死人。   “不过……”他收回手,月光下,男子温润如玉,眼里的柔情不知可以溺死多少女子。   “哪一天,我若真的死了,你愿为我落泪,我便……死而无憾了。”   仲夏夜的风,夹杂着青草的气息,从窗外轻轻卷进来。   若哪一天,我真的死了,你愿为我落泪。   我便死而无憾了。   ……   清早醒来时,顾倾城尚有些呆愣,分不清昨夜是梦还在真的,摸了吧有些湿润的被角。   那确然,确然不是梦。   顾倾城的小心肝抖了抖,那昨晚的窘态,他岂不是尽收眼底。完了,她丢人丢到宫外去了……   顾倾城醒来的天尚且蒙蒙亮,大夏天里的清晨天亮的早,可想顾倾城醒的很早。是以,碧兮领着一队人来侍候她洗漱时,顾倾城在盯着那扇窗户,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碧兮,你明日,不对,今日就让人把这窗户给封上。”   碧兮瞅了眼那窗户,又瞅了眼自家主子,一张冷漠脸:“……那窗再给折腾下去,就该换面墙了。”   顾倾城还要挣扎。碧兮无情的捏灭了:“何况小主你还病着,连床都下不了,工匠们是万不能来叨扰你休息的。”且捏灭的很干净。   顾倾城靠在床头,一脸了无生趣。   碧兮将拧干了的毛巾递到她手里:“主子你怎么与你窗户过不去?”   顾倾城朝她的方向抬抬眼皮,有气无力道:“你还小,你不懂。”   碧兮瘪嘴,她可还记着自己与小主同年生的。忽然又想起什么,兴奋道:“小主,你昏睡了这么些天,宫里可出了大事!”   顾倾城正在漱口,闷闷的“嗯”了声。   “皇后娘娘怀孕了!”   顾倾城一口簌口水差点吞了下去。   距灾民暴动已经过去三月有余,灾区的复建工作也正如火如荼的进行,水灾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只那彻查贪污灾粮一事,正查的如火如荼。   须知贪污一事,上级贪了,下级便会贪的肆无忌惮,下下级再贪,一层一层的贪下去,到了灾区,那灾粮便成了一堆稻草。   查案也是同理,以小见大,一点一点的顺藤摸瓜,摸着摸着就摸到了那个上级。   那上级必然是个朝廷命官。   只是具体是那个命官就看那个官的靠山大了。   听说范家的两根顶梁柱也被掺和了进去,但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又脱开了,扯到了柳广怀的身上。   正是当朝国母的亲爹爹,柳广怀。   贪污一事查到现在,柳家能革职的已经被革职,与柳家关系密切的几个也被停职查办。正正这个关头,柳媛怀孕了。   顾倾城一时想不清柳媛是怎么怀孕的,不是说岳乾朗已经一年多没去她的凤霞宫了么。   碧兮闻言,后耳根一片通红,扭捏道:“太后寿诞那天,皇上喝的多了,听闻,听闻……”她整个脸都红了“是在假山后面……当时不少人都撞见了。”   顾倾城愣了愣,我去,这么火爆。不确定的:“他与皇后在假山里……”她觉着用苟且来形容皇帝和皇后有些不大好,人家毕竟是正规夫妻,想了想“行了房事?”   碧兮一张脸顿时像煮熟了的虾子,脸都快埋进了脖子里:“嗯……”   顾倾城见她反应不大对劲,她不是这样容易害羞的人,小心翼翼问:“你不会,也瞧见了吧?”   碧兮浑身一个战栗,“哎呀”一声,捂着脸跑了。   徒留顾倾城一人凌乱,她怎么,非要,在那时候中暑,摔晕过去了呢。   但不得不说柳媛怀孕怀的很是时候,在范欣昌的说动下,柳家以一个“为保皇家子嗣”的理由暂时存活下来。台面上说是斩了柳家,怨气会动了胎气,难保皇家子嗣。   这个理由委实牵强,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个缓兵之计,但岳乾朗居然同意了,可见范欣昌在他心中的分量。上一世的时候他便是如此,范欣昌出了点什么小毛病,岳乾朗定是第一个赶到,顾倾城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恋母情结。   总而言之,现在这个情况对顾倾城很不利,她不能让范欣昌再能利用上柳媛,柳家若是能存活下来,柳媛必然会对范欣昌感恩戴德,再想分裂两人的关系,逐个击破,就难了。   只是她现在躺在床上,在后宫可谓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以沈玉锦的身份,她看似活的风生水起,可若是真发生点什么事,她只有她自己。   一日下午,她正愁于不知道怎么办时,柳媛那个冤大头却来找她了。   顾倾城第一次觉得她来的很是时候。   柳媛先是将她上上下下都可怜了一遍,有非忍着欢快的五官装作愁眉苦脸的替她唉声叹气一番。。   顾倾城看着都替她的演技心累。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的,柳媛这么虚伪,果然是她以前太天真了。   说了一堆废话,顾倾城始从她一大堆废话中听出是太后让她来慰问慰问自己。二人的关系果然好了,范欣昌已经开始教她拉拢后宫人心了。   这样想着,顾倾城却是一脸艳羡的望着她的肚子:“妾听闻皇后娘娘怀孕了,却因是病体一直无法前去恭喜,还望娘娘宽宏大量,不计较妾身无礼。”又恭维了一句“娘娘真是好福气。”   柳媛眉开眼笑,抬起挂了一堆东西、看起来就沉甸甸的胳膊,捂着嘴巴乐的咯咯笑个不停。   又是一阵子废话,顾倾城总算是将柳媛乐乐呵呵的送走了。   揉着笑僵了的脸,她望在柳媛不足四个月,却已经稍显的肚子。   确实是好福气,不过一次就怀上了,就是不知这福气是真是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嘤嘤嘤,我又更错章节了,重新发一章,双更道歉(泪目) ☆、执着   第23章 执着   女人每月七天的葵水是避无可避的。   顾倾城再次感叹桃兮是多么好用。   上世顾倾城与柳媛来往亲密,她清楚的知道柳媛的日子,便早早的吩咐桃兮盯着柳媛的贴身侍女,一旦发现什么端倪便来告知她。   只是可惜,桃兮再好用,柳媛没来葵水就是没来葵水,她盯几个月也盯不出个花来。   桃兮落魄的走到她面前,垂头丧气的像只斗败了的小动物。   她噗通一声跪在顾倾城面前,彼时顾倾城正在浇花,她突然一跪将顾倾城吓的手一抖,一壶凉水全灌在了桃兮的头上。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不待桃兮回答,顾倾城俯下身子捞她“你先去换个衣服再说。”   桃兮固执的趴在地上,闷声说:“桃兮无用,上回误信小人,害得小主心忧,这回又是无功而返,桃兮无用。”说着还要磕头。   顾倾城见她头落的十分带劲,这一磕定然能把人磕的头晕眼花。她慌忙拿手抵住她额头:“你先起来!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怕伤着了顾倾城,桃兮不磕却也不起来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发稍还在滴着水,显的落魄的很。   顾倾城无奈叹了口气,桃兮好用也好倔啊。她坐在一旁的小塌上:“上回也不能全然怪你,三王爷也不是你能对付的来的。”见她还是垂头丧气的趴着,顾倾城又说“至于这回……你还记得上个月我命碧兮送到皇后宫里的胭脂么?”   桃兮一凛,抬头看她,点了点头。那胭脂是皇上送与主子的,听闻是西域送来的上品胭脂,千金难买,皇后收到时也开心的紧。   “装那胭脂的盒子含了一样东西,寻常人碰了也无大碍,若是孕妇碰了几日之后便会腹痛非常。”   这样明目张胆的谋害皇子,那若是被查了出来,岂不是要遭大殃。   见她终于肯抬起头,顾倾城笑笑:“不用担心,你且算算日子。”   桃兮细细想了片刻,那胭脂送出去少说也有半个月了,若真如小主说的见效那么快,此刻……   顾倾城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下巴:“想明白了?”沈玉锦右脸颊有一个梨漩,而此刻笑起来全然没有清纯可爱的样子“她若真是怀了孩子,凤霞宫现在也不会这么平静,是不是?”   不说柳媛是不是怀了孩子,她这样将毒药送了进去,也忒大胆了。除非……她家小主一早就猜到皇后是假孕,不会对送进来的物品仔细搜查。   桃兮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小主,她家小主,好奸诈。   “好了,”顾倾城道“快回去擦干净吧。”   桃兮愣愣点头,走几步又回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倾城偏着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沈玉锦的个子不高,长的也属于小家碧玉类的,顾倾城微微偏过头笑着问她,显的娇俏无害。   “小主知道真相后,”她犹豫着要不要问,“要做什么?”   下人是不能干涉主子的事的。可是她家小主想尽办法的搜出了假孕一事,定是有了谋划,桃兮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顾倾城眉笑,头一挑:“你猜?”   桃兮觉得这个动作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论小主要做什么,桃兮愿为小主效犬马之劳。”她站在哪儿,发梢仍在滴水。桃兮犹如一棵挺拔的松,没有女子的阴柔也没有男主的刚硬,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清冷却又温柔。   顾倾城微微一愣,轻轻点头:“嗯,谢谢。”   走出院子的时候,桃兮忽然想起,小主那动作神似男不男女不女的三王爷。   天气越来越热,早已步入了仲夏。屋外蝉鸣有些聒噪,顾倾城缩在冰盆旁边,吃着手里的冰碗,心里有些烦躁。   已经确定了范欣昌是假孕,可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呢。唔……看现在的形势,范欣昌肯定是不知道她假孕的,但顾倾城必然也不是第二个知道柳媛假孕的,还有其他人。   她无意识的咬着勺子,比如,柳媛的贴身婢女,比如……她忽然站起来,太医!   是了,是太医。柳媛数月不来葵水,定然是服食了什么药物。且,这个太一定是柳家的人,只是怎样才能找出这个太医呢……   手上的勺子忽然被人抢去,顾倾城回头,没见人,再回头。自己吃了一半的冰碗正在岳乾陵手里拿着,用她用过的勺子,大口大口地往他嘴里送。   “你,你……” 顾倾城颤抖着指着那勺子,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下巴有些合不上。   三下五除二的替顾倾城解决了冰碗,岳乾陵谓叹一声爽,心满意足地将空碗撂下。   他一垫脚,蹭到顾倾城面前的桌子上,坐了下去:“今年的夏天委实热,太热了。”这委实是废话。他盘起腿,四处张望,十分自来熟,最后他将目光落到顾倾城的身上:“对了,你这儿还有冰碗么?”   顾倾城:“……没,”终没忍住问“青天白日,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十分随意地坐在顾倾城的桌子上,单手撑着脸,笑眯眯地望着她:“去拜访太后,顺道来看看你。”   大热天儿的,谁愿意千里迢迢来拜访与自己关系不好的后妈,顺道来看看的明明是太后。   “不用往外看了,”岳乾陵微微偏过头,完美挡住顾倾城不断往窗外瞟的事情“你那个会武功的婢女,嗯,是叫桃兮?他练得不错,就是嫩了点,但无妨,改日我多来几道,想必也能有所提高。”   顾倾城哑然。半晌,她指着一旁用来降温的冰盆说:“你方才不是要吃冰碗吗?那而有个个儿大的。”   岳乾陵:“……”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顾倾城千防万防,不妨岳乾陵吃了雄心豹子胆,大中午的跳到她房里来。所幸她方才思虑正重,嫌一屋子的人晃来晃去的碍眼,将他们都遣了出去。   ……对了,刚刚她在想什么来着?   “想什么呢?”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顾倾城无意识的将他的手推开:“别动。”   结果他就真的不动了。   仲夏总有一股活跃的气息,知了在外面孜孜不倦的叫着,却也不显得聒噪了,冰盆里的冰渐渐融化,缓缓融入水中,偶尔有一丝燥热的风吹进来,很快又会消散。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岳乾陵单手撑着脸,出神地望着顾倾城,神情渐渐柔和下来。   他想,他爱的人,怎么看都好看,若是可以一直看下去便好了。   “啊,是太医。”顾倾城欣喜的抬起头,正撞上岳乾陵一双盛满爱意的眼波,她干干的吞了口唾沫。   指了指他的腿:“不麻么?”   岳乾陵稍稍一愣,动了下腿脚:“有点。”   顾倾城不动声色的退了半步,给他腾出活动的空间。   “对了……”   “嗯?” 岳乾陵抬起拧在一起的五官望向她。   顾倾城张了张嘴,又合上:“……没什么。”这是她自己的事,扯那么多人进来,日后欠的多了她也还不起。   屋里静了一会,岳乾陵活动好发麻发酸的腿脚:“倾城,你还有要与我隐瞒的?”   顾倾城摇摇头,看向外面蓝的有些刺眼的天空:“只是有些事,我还是自己来比较好,不必……”   “你自己来?,”她的肩被人捏住,岳乾陵与她不过咫尺之遥“倾城,你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来?”   顾倾城愣了愣,沈下目光,推开他的钳制。   她也不愿一个人,可她最想依靠的人有软香温如玉,而其他……她不想连累别人。   她心里有一扇门,门外的都是别人,门后面的房间很窄,只能住一个人,再多一个缝隙也没有。   一生很短,精力有限,真心只足付一人。   “是不是为柳媛的事?”岳乾陵开口。   顾倾城愣了下,不言语。岳乾陵确然很了解她。   “你上一世过的不易,为什么还执着于往事。倾城,你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顾倾城偏过头:“对不起。”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最后还是噎了回去:“罢了,你且告诉我,需要我帮你些什么。”   顾倾城不想再欠他,她欠他的已经很多了。   “嗯……那我来猜猜,”他敲着下巴,嘴角勾起斜斜的一丝笑。这个动作是向顾倾城学来的,向以前的顾倾城学来的,现在的顾倾城已经很久没这样笑了。   他在故作轻松。   顾倾城蹙眉,张口欲劝他。岳乾陵抢先一步:“是找出她假孕的破绽。”然后邀功似的蹭到她面前来“对不对?”他素来喜欢逃避,或许,只是喜欢逃避她的冷漠吧。   顾倾城犹豫了下,点头:“嗯。”   岳乾陵得意一笑,打了个响指:“如此,那我便走了,等我消息。”   顾倾城点头:“嗯。”   望着他熟练的顺着树干跃出露出居,顾倾城心中一片苦涩。   他说她执着于过去,他又何尝不是执着于自己,若两人有一人愿意放下,也便不用这样纠葛下去。   天意弄人,若她先遇见岳乾陵,也不会落魄至此。   她现在,连家,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再次道歉╭(╯ε╰)╮ ☆、哪来的什么情谊   第24章 哪来的什么情谊   顾倾城近日与敏妃赵芸来往的密切了些,因他思来想去,后宫里除范欣昌、柳媛外,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她了。   而且此人心思缜密,是合作的好对象。   傍晚,赵芸如约而至。   与往常一般,只留了心腹之人在身边时候,顾倾城照例将旁人遣了出去。看了眼佯装气定神闲的赵芸,顾倾城缓缓道:“我找到太医署中,柳家的暗线了。”   赵芸挑眉:“好快的动作。”虽是猜到顾倾城找她来是为了此事,却不料她动作如此快,不过一日就找了出来。   顾倾城很谦虚的笑。   为了哄骗赵英与自己合作,顾倾城初初只与她说自己怀疑柳是假孕,赵芸当时你很怀疑此事。两人一拍即合,开始暗地里搜寻刘元假孕的证据。   因担心赵芸发现自己与岳乾陵有来往,她硬是费尽心思循循善诱,使得赵芸自己发觉太医这一纰漏。   过程十分不易,顾倾城默默为自己戴了朵小红花。   距岳乾陵告诉她太医里柳家的细作足有大半月,顾倾城才敢将此事透露于赵芸。   顾倾城亦是朝她一笑,阴测测的:“妾身能做的也只这些了,接下来的,也便要看敏妃娘娘你了。”   夏天已经扬长而去,尾巴却还是有些燥热的。   甬巷里,两边是围墙,脚下是青石,不透风。夕阳的残辉打在上面,甬巷里的空气有些灼热。   敏妃身旁的侍女,是待字闺中时便跟着的,她缓缓为敏妃打着团扇:“主子觉着沈贵人可信?”   “哪有什么可信不可信,”赵芸叹声道“只不过互相利用罢了,她利用我,我利用她,能利用到一道去,也是因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她换了个姿势,单手撑在轿撵的扶手上,像是喃喃的“这新来的贵人不可轻视,浣花宛的一个,露云居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我也会被他们踹下台去。”   侍女的眉头拧着:“主子……”   敏妃面露疲色,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今日的晚膳有些什么? ”   三品妃位的仪仗声势浩大,在绵长的甬道中缓缓行着,一些人的身影逐渐缩小,消失。这条甬道走过很多人,将来会走过更多的人,它们的命运各有不同,彼此交织。   顾倾城不得不感叹,敏妃确实是个心思缜密,且是个心思巧妙的后宫老狐狸。   一日,在给范兴昌请安时她恰巧突发头痛,不看晕倒,恰巧那里柳家在太医署的细作为柳媛请了平安脉回来,恰巧被柳媛的侍女碰见。   这里不得不说敏妃身边的侍女也是个狐狸,被敏妃调教的很好。那婢女先是面不改色的假传懿旨,告诉那细作太后已经勘破真相,接着劈头盖脸就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太监骂了一顿,然后又是一阵扼腕叹息他的大好仕途就要断送,甚至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大罪。   那细琐本就是个见识短浅,胆小怕事的小虾啰,只因一家子的性命都在柳媛手里捏着,才迫不得安她的吩咐办事。也是日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整个人都面黄肌瘦,形神恍惚。只觉什么事儿都能扯到协助皇后假孕一事上,那侍女一句“不好了”他就顿觉双腿发软,有些支撑不住。   那细作几乎是飘到景徳宫的,一路上都是浑浑噩噩。到了之后,见了端坐在上的范欣昌,你生生将端庄看成了庄严,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太后娘娘饶命!此事,此事是皇后娘娘逼迫小人,小人才出此下策,太后娘娘饶命!”   范欣昌当即便听出端倪:“你细细道来,哀家便饶你一家老小。”   那细作已经两股战战,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颠倒着说了三四遍,范欣昌这才听了明白。   她当即怒喝一声,将檀木的桌子拍的一颤:“给哀家把那欺君罔上的女人拿来!”   这已便不承认她皇后的身份了,纵然那也只是个空衔。   据说当天的景德宫相当热闹,前前后后唤来了一屋子的人,跪得满满当当,柳媛衣服下的棉絮团当场被掏了出来。当即,屋里倒抽气的声音犹如演练一般,出奇的一致,声音之大,好比皮球漏风之响动。   再之后,无非不是哭哭闹闹,柳媛甚至提出了与范兴昌当年的情分。可正如赵芸所说,一切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哪有什么情分。   于是,柳媛顺顺当当,按顾倾城原先所想的,关了禁闭。   须知禁闭与幽闭是不同的,幽闭好歹还有人侍候,禁闭便是将一个人丢在一个空荡荡的地方,一日送一顿饭,饿不死就成了。   为何没有将柳媛直接打入冷宫,且是因柳媛国母的称号再虚,好歹挂了这个牌子,废了国母,也须得国父岳乾朗批准。   岳乾朗自然不是不同意,只是懒得理会,或说是忘记理会。因这柳媛欺君罔上的罪名,柳家又被安了个教女无方的罪名,现下他正忙于拔除柳家势力,处理柳家一大屋子的罪臣,无暇顾及。   终有一日,有人向他提了,彼时又是小半个月过去。岳乾朗正在案前批阅奏章,闻言略微抬了抬眼皮:“噢?柳媛?那边打发去冷宫罢。”他从容的盖上一本折子,拿起另一本细细的看。   柳媛被关了半月,消息封闭了半月,满心希冀的望着凤霞宫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迎接她的却是身穿甲胃的侍卫。领头的侍卫读完圣旨,面无表情对她说:“柳媛,跟我们走吧。”   她如今是一个连侍卫都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人了。   被关的这半月,又被这消息劈的头晕眼花,柳媛是被侍卫们,携着,丢到冷宫里去。   待她终于回缓过神来,拉住侍卫的裤脚:“我家怎么样了?柳家怎么样了?啊?”   短短半月,昔日风光灼华的皇后犹如风残烛月的老妇,蓬头垢面,形容枯槁。此刻手脚并用的爬到侍卫身边,犹如市井泼妇,地下小鬼。   侍卫一脚将他踹开:“早死光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落锁。   古人云“人之初,性本善”是讲人之初生,生性良善,非生下来就是个坏蛋。但如果后来真成了坏蛋,也怪罪后天的教育影响环境影响以及各类的乱七八糟的影响,才使得一个生性善良的人扭曲自我,成了个坏的。   而后宫,就是个扭曲人性的地方。底层被下层压着,下层被上层压着,上层被更上层压着,一层欺一层,将人压得变态扭曲,喘不过气。   习惯了被人欺辱,转而去欺辱别人。   柳媛被打入后宫是早晚的事,故而他真的被扭送去冷宫时。后宫中人,唯一心有波澜的,只有顾倾城。   并非心中对她还存有余情,只因她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收到消息后,顾倾城喝了一大口凉茶,招呼上碧兮桃兮,三人就往冷宫去。   冷宫不愧为冷宫,连通往冷宫的道都是凉飕飕的。始是初秋,冷宫里唯一一棵老树早秃了枝桠,可怜兮兮的生在院子里。   院子里一地的枯叶,碧兮塞给看门的侍卫一看就知道很有分量的碎银子,哭丧着脸说:“侍卫大哥,我家娘娘承蒙里面这位照顾,现在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揩了揩并不存在的泪“我家娘娘想与她说几句话,不知大哥能通融否?”   侍卫强压着一脸欢欣强装同情,使得本就磕碜的五官做出的面部表情十分好笑:“唉~可怜你家娘娘与她伉俪情深。”说着打开了门锁。   三人默默的走进去。   没文化真可怕,清清白白的关系,硬生生说成了段不清不白的暧昧关系。   破败的屋子里一股腐木味扑鼻而来,顾倾城皱眉,拿帕子捂住口鼻。   碧兮挥去面前洋洋洒洒落下的灰尘,光线透过这些灰尘照进来,三人可见角落里蹲坐着一人。   她身上还穿着绣了凤求凰的金丝暗纹,头发却是散乱成一团,几朵绢花狼狈的挂在上面,凤钗想必是被人抽了去。   强光照进来,柳媛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   “娘娘……”顾倾城抖抖嗓子,一道颤声。   柳媛眯着眼睛去看:“是……沈贵人?”嗓音嘶哑的犹如破锣。   顾倾城点点头,行至她身边蹲下,一双包含同情与惋惜的眼表示的淋漓尽致。   柳媛的眼泪立马往外涌,颤颤巍巍的握着顾倾城的胳膊:“你竟还愿来看我,竟还有人记得我……”   “妾是心疼娘娘,”顾倾城使劲咬了把自己的舌头,疼的她一颤,眼泪立马冒了出来“忠心耿耿于太后却是被太后发落到这个地方,娘娘想必不知,那个助娘娘的太医是太后手下的,可怜娘娘你……”这话自然是顾倾城胡扯的,太后好不容易培养出柳媛这么听话的看门犬,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下套去套她。   柳媛抓住顾倾城隔壁的手忽然一用力:“你说什么……那太医,那太医是太后早给我怎么好的算计?”她目光呆滞了片刻,一把将顾倾城推出好远,柳媛仰仗脖子大笑起来,一面笑,泪一面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娘娘……”顾倾城踉跄的朝她走了两步,柳媛还是突自笑着重复着那两句话。   这间破旧阴冷的屋子顾倾城也待过,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受顾倾城也经历过。   顾倾城缓缓挺直后背,双手叠与胯前,站的端庄。她冷漠望着近乎癫狂的柳媛,缓缓扯出个笑来。说不清那个笑是什么意味,含了嘲讽,满足和狠辣,可是她看着柳媛的眼神却是空洞的。   瞧,你终于也这样了。   走出冷宫时,外面的阳光正好,太阳的光辉普洒大地。一只乌鸦从远处飞来,扑打着翅膀落在冷宫里唯一一个老树上,嘎嘎叫了两声。   顾倾城清楚的听到身后的屋子里,柳媛这样喊道。   “范欣昌!你拿走了我的东西!我也要你不得安宁!”   她的声音犹如破锣,嘶吼着出来,与乌鸦无异。   顾倾城的脸上缓缓攒出个笑来,她要的就是这样。    ☆、殁   第25章 殁   从冷宫里回来,顾倾城便见洛白一人在她宫前蹲着,痴痴的望着手里块汗巾,宛若一智残儿童傻笑着。   顾倾城不禁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走到她面前:“你在我门前蹲着作甚?”   洛白缓缓的将视线移向顾倾城,傻傻的看着她,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跃起,扯住顾倾城的袖子,欢天喜地的:“你可算回来了,我腿都要蹲麻了。”   可见是没有蹲多久,顾倾城想着,自己应该再多刺激柳媛几下,拖延片刻时间,指不定她门前蹲着的这个也就走了。   “你找我有事?”   “有有有!”洛白兴奋的说着,忽然又缄口不言,低着头觑了顾倾城一眼,隐约是腼腆的样子“我们,能不能进去说?”她指了指宫门。   顾倾城蹙眉,疑惑的望着她。洛白双手合十,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拜托拜托。”   能让这朵粗鲁的莲花腼腆的事,她倒有些好奇。   坐定后,不待侍女送上茶水,洛白就将她们尽数撵了出去,连碧兮也不留。   碧兮愤愤然,委屈道:“为什么桃兮能留下侍候,奴婢却不能?”   洛白一面推她出去一面道:“你嘴巴太大,关不住事。”   “我……”话还没说出口,门一下子合上了,碧兮跺脚,以后一定要撺掇小主不再给洛贵人送糕点过去。   顾倾城有些好笑的看着凑过来的洛白:“好了,现在说吧。”她倒是有些好奇有什么事能让洛白小心翼翼对待的。   “嘿嘿,” 洛白讨好的笑“你知道宫里有什么人喜欢红色的么?就是喜欢穿红衣服的男子。”   顾倾城的笑意僵了僵:“男子?”   洛白连连点头:“对,长的特别特别特别美的男子。”她一连说了一串特别,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顾倾城的眉头一皱,轻声道:“洛贵人,你是皇上的妃,怎记挂他家少年郎?”   “我知道啊……”洛白低下头,不安的搅着手里的帕子,那是块男子的汗巾“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下回好当面答谢他。”   在洛白既害羞又小心翼翼的神情里,顾倾城才知事情的原由。   原是洛白一大清早突然想去散步,却也不告知她手下的宫女太监,一个人便跑了出去,后来也不知一个人溜达去了哪里,迷了路。迷路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她一人横冲直撞去了个荒芜的殿里,在哪个大殿的屋顶上,一个红衣男子正低眉看他。   洛白痴痴的看着,风将他的姿态吹的很潇洒。   距离太远,洛白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觉得他气质迷人,是个美男子。她正胡思乱想着,美男子忽然轻飘飘落到她面前。   那一刹那,洛白说,她想到了神,入了魔的神。   不食烟火,举手投足又都是妖异,连抬起眼皮看她,都自带曼陀罗的效果。   他果然是个美男子,洛白当时看的说不出话来,美男忽然递给她一块汗巾,轻轻一笑都是美的惊心动魄:“姑娘,口水流出来了。”正是那快要被她搅的变形的帕子。   便是那人将洛白带了出去,自始至终洛白一直沉浸于他的容貌上,什么都没问,之后追悔莫及,跑到顾倾城的宫前蹲着。   说罢,洛白一脸还是陶醉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男人,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   顾倾城轻咳一声,打断她一脸   不是春意,你遇见了谢谢也便好了,莫要与他再有牵扯。”   洛白快速的点头,道了谢,却再也坐不下去,匆匆跑了回去。   顾倾城幽幽叹了口气,岳乾朗着皇帝委实窝囊过头了。前朝被他搞的乌七八糟,后宫里的妃子爱的各有其人。   这个皇朝,确然有点乱。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顾倾城一睁开眼就有一队的侍女托好盘子,盘子里各放了竹盐水,龙井茶,铜盆,以及事先香薰过的衣衫等,侍候她起床。她懒懒的打个哈欠,由碧兮为她套上一层层的宫装。   “小主。” 桃兮走进来,她不服侍顾倾城的日常起居,此时进来定然是有事通报。   桃兮的身上的宫女服做过改动,束脚的裙子被改的宽大,里面是与宫装一体的灯笼裤,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却是更容易活动些。   “嗯?”顾倾城又打了个哈欠,昨夜又梦魇了。   “柳媛殁了。”   顾倾城抬起的手臂一顿,转过身看她:“谁?”   桃兮低眉,还保持着请安的姿势:“柳媛,今早在湖里捞出来,是溺死的。”   顾倾城没想到柳媛会死这么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虽然柳媛一入冷宫顾倾城便急忙跟了过去挑唆柳媛,可却不等柳媛将嘴里的秘密按她的计划吐给岳乾朗,柳媛便溺死了。   溺死?顾倾城蹙眉,她记得冷宫并没有能溺死人的水池子。   “她在哪儿死的?”又道“你先起来。”   桃兮不动,只道:“清寒池里。”   距冷宫不远,正在通往得昆殿的路上的一个小池子,顾倾城夏天还去过哪儿赏荷花。   柳媛既是在去得昆殿的路上被杀的,便说明她已经打定主意去告发范欣昌,断不能投湖自杀,定是有人将她推了下去。   “可以查清楚是怎么死的吗?”她问桃兮。   桃兮道:“奴婢只知是他杀,”脑门忽然往地上一磕“奴婢有负主子嘱托,请小主赐罪。”柳媛被送去冷宫后,顾倾城便担心此事,吩咐桃兮在冷宫守着,没想到还是没守住。   顾倾城拧眉看着地上的桃兮,这丫头,又倔了。   皇宫是最大的权贵地,有权又有钱的地方自然有是高手云集,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看不住也情有可原。   洗漱的也差不多了,就差个发式没盘,顾倾城将其他人遣出去,只留了碧兮为她梳头。   “这次确然是你的错,”顾倾城道,“这次便罚你……将后院的草除了吧,再种上各类花树,本宫喜欢花。”   桃兮:“小主!”这惩罚也太儿戏了,后院那么点地方。   “桃兮,”顾倾城看着铜镜里映出的人,她正仰头看着自己,顾倾城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的老气横秋,使其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你须得知道,我用人用的是忠心,后宫里权势高的谁手里没一两个练家子,你初来乍到吃点小亏也是理所应当,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一切你经历便可,是赏是罚,我一片心知肚明,你也不必巴巴跪到我面前,倘若有一日我要罚你,你跪着也是无用的,但今日我不罚你也是情有可原,明白了么?”   桃兮似懂非懂地望着她。   顾倾城摇摇头,叹了口气,表情甚是恨铁不成钢:“行了,下去吧。”   桃兮临出门时还是一脸懵懂。   桃兮当然听不懂,这本来就是毫无道理的一段话,是顾倾城胡扯过来忽悠她的。只那最后一句“情有可原”是真的,他发了桃兮,必然还得抽出功夫来看望被罚的桃兮,这一来二去,多烦人。   只是……顾倾城合上眼,由碧兮为自己画眼妆,柳媛死的不明不白,倒还能散发点余温。   “今日的妆容画精致些,”顾倾城道“我们去得昆殿。”   碧兮十分欢欣的应了个是。   秋风瑟瑟,远处一朵乌云压顶,想必不日便有一场大雨,天气降温了。   , 顾倾城立在得昆殿门前,心有踌躇,上一回来得昆殿她几乎是被赶了出来。   终于,远远可见通报的太监走出来,顾倾城咬咬嘴唇,有些紧张。   太监向他行了个标准的请安礼:“沈贵人,皇上请您进去。”   顾倾城悄然松了口气,才觉手心一片湿润。   “谢公公。”   她现在已经不是顾倾城,岳乾朗愿意见她,她便已知足。以前是她奢求太多,才会引起诸多苦痛,昨日的顾倾城已经死去,便不该再有昨日的荣华。   漆黑的地板上,倒映着顾倾城的身影,柔弱而挺直。   她想,让岳乾朗认为顾倾城死了也好,岳乾朗不是真爱她也好,他能活得这样潇洒,也好。这样,他便不会像自己这般煎熬。   顾倾城朝着顾倾城缓缓跪下,双手交叠一拜,磕头:“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繁杂的宫装以她为中心铺开,华贵又孤立。   头顶传来清冷的嗓音:“起。”   顾倾城埋首不起:“妾今日来有一事求皇上,柳……”   “你若不起来,”岳乾朗冷冷打断她“朕便命人将你赶了出去。”   顾倾城头抵着冰凉的地板,浑身颤了颤,眼眶有些发酸。纵使进来前安慰了自己,告诉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自己也没必要心伤,可事到临头……她咽下喉间苦涩,缓缓站起:“妾遵旨。”   步摇轻轻晃动,顾倾城欲开口却见岳乾朗将头从一堆折子里抬起来,看着她:“你来的正好。”   她愣了愣。   “朕听闻沈家老太太病了,你改日回去看看罢,顺道代朕看望你兄长。”   妃子出宫省亲无疑是巨大的荣幸,俗语言一入宫门深似海,指的是宫里的阴谋算计,却也有再无回头路之意。   这突如其来的荣幸砸了顾倾城有点懵,她前几天便收到了家书,说沈家老祖宗病重念她得紧,望她回家探望一眼。   这沈家的老祖宗待沈玉锦疼惜的很,沈玉锦是庶女脑子又有点毛病,若不是这位老祖宗,沈玉锦怎么能被养的这样细皮嫩肉,怕早被生吞活剥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了,也就轮不到顾倾城来与她抢身子了。   可纵使对这沈家的老祖宗有感恩之心,顾倾城却没曾想能以这个借口让岳乾朗放她出去一趟。   “今晚便有人到你宫中宣旨,”岳乾朗道“朕还有事务在身,退下罢。”   顾倾城尚且有些傻傻的没反应过来,答了声是就退了出来。走至殿门口,她始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想教唆岳乾朗彻查柳媛死因,从而扯出范欣昌的来着。   顾倾城被出宫省亲一事给砸晕了头脑,给晕忘了,此刻细细想来,方才倒想是岳乾朗有意扯开她的注意力。   顾倾城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岳乾朗的脸色在一片明光里似乎有些苍白,方才一直低着头现在远远的看一眼却又有些模糊,顾倾城也不大确定是不是苍白。   “小主。”碧兮唤她。   顾倾城回过头:“走罢。”   许是她看错了。   却不知她一出门,岳乾朗就招来太监:“宣邹太医。”   事分多类,医者所通的病症也分多类,邹太医是宫里最擅长外伤的太医。   ,    ☆、坠崖   第26章 坠崖   顾倾城从冷宫出来的那一天,柳媛还没死的时候。   柳媛与那沈贵人并不熟捻,她也傻到相信一个新晋的贵人会多么好心来探望她,她定然是受了谁的指派,过来撺掇她反咬范欣昌。   她深知是沈玉锦的一席话是为了让与范欣昌鹬蚌相争,她好渔翁得利。虽是清晰是明白,但范欣昌竟然为了让她死设了这么一个圈套,她连离开凤霞宫都是充满屈辱。   她闭上眼,想起范欣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拆穿她,那种屈辱感,现在想起她都觉得恨的发抖。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范欣昌真当她毫无还手之力。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也要让她不得安宁!   冷宫破旧,墙根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是夜,柳媛从哪里钻了出来。   她深以为岳乾朗心尖尖上的是顾倾城,当初她令人勒死顾倾城后就速速将她的棺椁封了个严实,对外喧称她是因顾家灭门而随顾家去了。而她真正是怎么死的,也只有范欣昌与她清楚,现在范欣昌过河拆桥,她断然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被她拆了。   出乎意料的,她逃出冷宫的计划异常顺利,一路上没遇见一个侍卫。   月光很明亮,她跌跌撞撞的朝得昆殿跑去,她要将一切真相都告诉皇上,她不能放过范欣昌。   寒清池旁有一颗百年银杏树,月光下金黄的叶子熠熠生辉,树下,一身着夜行衣的人遥遥向她行来,带着肃杀。   柳媛转身要逃,那人却是三步两步到了她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曾为妃子时,岳乾朗也给送来很多珍奇异宝,其中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送给自己的时候,岳乾朗说:“朕不能护你方方面面,这个柄匕首很适合女子使用,你便拿着防身。”   这当时不过是岳乾朗随意找的一个籍口,但她却一直记着,记着岳乾朗曾经对她温柔过。   那柄匕首,她一直贴身带着,此刻正刺入那人的腹部。   捏着她脖子的手一松,她跌倒在地 ,连带着那匕首被她从那人的腹部拔了出来,那人闷哼一声捂住伤口。柳媛在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尚没缓过气来,却一把被人拎起就要往湖里丢,她手在空里胡乱一挥,那人的覆在脸上的面巾被她扯落。   四四方方的面巾在空中打了个旋,飘然落地,月光真的很亮。被抛出去的那一瞬,柳媛清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刀削一样的轮廓,清冷的墨色眼瞳,不苟言笑的薄唇,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皇上……”一行清泪滑下,轻轻的一声,柳媛没落入刺骨的湖水里。   看不透的是人心,至死,柳媛都不知道岳乾朗为何杀她。   柳媛固执的认为岳乾朗爱的是顾倾城,顾倾城固执的认为柳媛死,是因范欣昌要斩草除根。   人们都习惯于通过表相来猜测问题,一意孤行,最后终于窥得真相的一角,却也是不得事情的全部。   犹如柳媛的死一样,深宫里有许许多多秘密不得人知,或大或小,或关乎国家大事或是一己私怨,其中纠葛早就难以理不清。   ……   从前顾倾城还是皇后的时候,也回去省过几次亲,那时顾家正得势,她也很得势,说回去就要回去,连太后都管不得。后宫一个个妃子一个个眼红的很,却不得不舔着脸向她道喜,顾倾城很是喜欢她们那张忍着嫉妒摆出喜气洋洋,好似她们也可以回去的嘴脸。   如今,顾倾城再重温这样的嘴脸,觉着很是舒爽,权当做计划告破的补偿。   昨日有一以道喜的名义来嘲讽她的妃子,那妃子还以嫔位的姿态来嘲弄她,正值一太监过来传旨,大意是将她上上下下夸了一顿,升了她的品阶,还是连升四阶,封为沈嫔,封号等相关升嫔仪式一事则待她省亲回来后再做操办。   大夏皇朝有定四阶以上的嫔妃才可回家省亲,虽然知道岳乾朗升她的阶是为了她方便她回去,放她回去省亲虽明面上是为了方便拉拢沈玉锦的兄长,但顾倾城明白,岳乾朗是担心她插手柳媛是死因。   可看到那过来嘲弄她的妃子恨恨离去,顾倾城那种舒爽的心情达到最高峰。   哪怕现在坐在由四匹宝马拉的车子里,顾倾城想起她那张由红边青再由青变红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发笑。   一条衣着统一,犹如出门游行的一队人,在熙攘的闹市穿堂而过。   皇家最重视的便是排场,哪怕是嫔位的妃子回个家,那仗势也必得从街头排到街尾,一路上敲敲打打,又是放炮又是敲锣打鼓,生怕别人看不见那浩浩荡荡的队伍。   但不论队伍如何长也只是虚张声势,真正遇到什么时,队伍两头的侍卫赶不过来,队伍中间的太监宫女能有什么用。   轿帘被风扬起,顾倾城微微抬起眼,正见一蒙面人跳到她的马车上来,马车抖了几抖,再听一阵惊呼。   “护驾——”   忽听马嘶鸣一声,马车剧烈一晃,接着马车忽然急剧向前行驶,顾倾城在马车里被颠的七荤八素,发钗凌乱。   待终于稍稍缓过来,扒拉住马车的窗棂稳住身形,费力的朝外看去,这马车已经狂奔至城门了。   城门大敞着,那一守城的侍卫们正被秋风吹的昏昏欲睡,远远见一马车狂奔过来,还没将路障搬过去已经被马蹄子掀翻几个。   顾倾城绝望的看着一路上人仰马翻,滑回马车里,前面的路坑坑洼洼看来有得她颠簸了。   山路不平,时不时就会有个大坑小坑大石子小石子什么的,顾倾城有个不好的毛病,一害怕就爱发抖,越抖越害怕抖的越带劲,这是个死循环。   如今这个情况,顾倾城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捡回来的小命就要莫名其妙的交待了,于是抖越发的像只鹌鹑。   待千辛万苦一边抖一边爬到马车外时,一见外面的情景,吓的手脚发软,又给颠了回去。   西山可谓是这久安里最高的一座山,以其几乎一条线的峭壁出名。山中多有稀有的药草,故在山间有条盘旋而上的小路。那路像只盘据在石柱上的长蛇,九转十八弯。悲催的是顾倾城眼前,便是这样的一个急转弯。   马已经疯了,速度一时得不到控制,马车很有可能被甩下山崖。远远看去,顾倾城估摸着不要半柱香的时间她又要死一回了。   冷风吹的刺骨的寒,细碎的血花在脆弱的皮肤上似乎也成了利刃。连续深呼吸几个来回后,顾倾城冷静了些。既然还没死,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她可是得到上天眷顾活了两辈子的人呐。   索性现在的路平稳了些许,也不至于一不小心就被摔的眼冒金星。千辛万苦的趴到马车外,那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马还在不要命的狂奔,目的地是个必死无疑的急转弯。   顾倾城虽会骑马,但控制马车却是一无所知,更何况她这一身麻烦的宫服丝毫不给她施展的空间。   马车的衔接处是两个铁环,马车如此颠簸都没能断开的,顾倾城手无缚鸡之力,更不用想弃马保车了。   眼看着悬崖近在咫尺,顾倾城反而更冷静。为今之计,只有跳车了。   她看了眼车道两旁。外面是悬崖,自不用考虑。里面虽然杂草丛生,但期间还有不少或大或小的石头,但总比悬崖好些,就算是磕死了也有个全尸不是。   她弓着身子,站在马车外的夹板上。秋风萧瑟,顾倾城后背竟渗出了冷汗,冷风刮着却也因为太紧张也没什么感觉。咬咬牙,顾倾城抱好头,闭着眼睛,蹲下……突然!马车猝不及防的往下滑。   正准备起跳的顾倾城手上未扶着什么东西,马车猝不及防的一滑,她就带着尚未反应过来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滑了回去,“咚”的一声砸在了车壁上。   皇室马车的大小自不用提,顾倾城摔下去,只觉得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还没趴起来看清楚状况,顾倾城只听那作死的宝马嘶鸣一声,马车开始剧烈抖动起来,期间可感受到马车下滑和泥土滚落的声音。   顾倾城不由咒骂一声,费力爬起来,拉开帘子回头一看。她腿一软,差点又摔了回去。   万丈深渊,顾倾城现在是悬空的,准确说是这辆马车大半的部分都悬空了。   这马作死的行为太快,还不等顾倾城跳车。这马忽然扭着身字呈s形狂奔。道路太窄,不够它作死,扭来扭去将马车甩到了悬崖边,那马以及小半个车身尚在陆地。   马车是全木的,里面还有不少的东西,这马再怎么强壮也拉不起这一堆的木头。加之这马又是癫狂状态,现在正一个劲儿的叫和无劳的挣扎。它一动,车必动,车一动崖边的泥土便不停往下坠,顾倾城的处境愈发危险。   顾倾城双手紧紧攀着马车边缘。这不能久留了,她必须离开。汗大如豆,顾倾城咽了口唾沫,小心的往马车边缘移动,尝试着走到马车前沿,跃到地面上去。   可她毕竟是个人,是个人就有体重。伴随着顾倾城的移动,马车出现摇晃、下滑的现象。顾倾城的心弦紧绷着,只感觉有种踩钢丝恐惧。头一次踩,踩的就是万丈悬崖的钢丝,一个不小心便是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顾倾城莫名有些委屈,鼻子就开始发酸。   她又没招谁惹谁,怎么好不容易活了又要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个不明不白的地方。顾家一家老小死的莫名其妙,她尚且没报仇雪恨,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又死了。   算了,反正就是一死,又不是没死过。   思及此,顾倾城心一横,慢慢再朝马车外挪去。   终于又挪到马车外,风自悬崖下吹来,扬起宽大的衣袍。她缓缓站起,双手打开以保持平衡,眼睛平视前方,紧咬着嘴唇。   眼见与陆地的距离不过半丈,她轻轻一跳就可以逃出生天,而且还不会受什么伤。   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生活充满了戏剧性。   就在顾倾城踏最后一步就要往前跳时,只听身后“嘶拉”一声。只感背后一紧,有股力量把她往反方向拉扯。顾倾城一愣,接着悲愤:这该死的、繁琐的宫装。   她的裙子被夹住了!   马车与马本来就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顾倾城一跳,没跳回去,反倒是在马车上跳了下。便听泥土稀稀落落的往下掉,马车又往下滑了许多。一阵风吹来,她脚下一空,马车连同着马匹一起掉了下去。   顾倾城的身体也跟着毫不犹豫的往下掉,她下意识的去抓住什么,可手在空中一挥,触到的都是冰凉的空气。   什么,都没有。    ☆、救命之恩   第27章 救命之恩   宽大的衣物被风扬起,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华丽的蝶,直直下坠。   巨大的恐惧伴随着绝望席卷而来,长长的睫毛颤抖着闭上,眼泪却还是破眶而出。她蹉跎了一年的岁月,最终还是死的不明不白,谋划这么久又有什么用呢。   都是无用的。   是耳边的风声太大?还是心中的恐惧太大?不然怎么听见车道上哒哒的马蹄声为她破空奔来。   确然是有一匹马奔腾而来,岳乾陵远远只见女子一袭紫衣直直下坠,马背上的岳乾陵急红了双眼。几乎没有思考,抬脚往马背上一踏,顷身朝那人跳了下去。   顾倾城是仰面坠落下去,岳乾陵是面朝下向她追过来,顾倾城看着一个黑影向她扑来。   “倾城——”   忽然被人抱住。顾倾城愣愣的没反应过来,缓缓转过头。   耳边的呼吸有些急促,拢着她的手臂勒的太紧,像是要把她揉到骨子里去一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抱着她的那人说“倾城……”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顾倾城被人拢在怀里,死寂的心忽然一颤,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两人还在往下掉着,岳乾陵一手搂着顾倾城,一手拔出剑,狠狠的插入岩石中去。   耳边传来利刃磨石而发出刺耳的声音,火花四溅。岳乾陵很庆幸,还好他爱好之一是耍剑。   速度渐渐缓了下来,终于,石头一卡,停了下来。岳乾陵明显松了口气,四处搜寻什么。   若是距上面近些他还能将顾倾城甩上去,然后自己再上去。只是……他看了眼距离,还是先找个落脚点,等待救援吧。   顾倾城在下坠的时候一直出于颤抖状态,被岳乾陵拥入怀里直接就傻了,现在生命得到得到的保障,这会正大口喘着气。   岳乾陵一手搂着她一手握剑,双脚蹬着崖壁:“哪儿有块突出来的岩石,”他甚长脖子示意“去哪里站着。”   顾倾城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深渊,又看看他。   右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额头上冷汗涔涔,岳乾陵不着痕迹的往里藏藏,对她勾唇一笑:“怎么?不舍得离开我的臂弯,可也胳膊也会酸啊。”说着却是恶意的抱更紧了些。   顾倾城果断伸出控制不住发抖的胳膊去攀那块岩石上,向那块突出来的地方站立。   脚碰到坚实的土地,顾倾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才觉得寒风刺骨,背后已经冒了不少冷汗。   头上有轻微的响动,是岳乾陵正小心的往她这儿移着。   他轻易的跃到顾倾城身边,看她:“担心我?”   顾倾城别过头。   岳乾陵朝她靠近了些。顾倾城后退,一脚下去,踏空了,她上半身往下仰,脚虽挨着石块却是不着力。   瞳孔因为惊慌一瞬间放大,却还不等她尖叫,岳乾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山风从崖底吹上来。   时间好似凝住,发丝洋洋洒洒飘在半空,岳乾陵眉头轻蹙,目光直直的看着她,顾倾城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只脚踩在石壁上,一只手被岳乾陵紧紧拽住,半身悬空只有这两点着力,她双眼不可思议的睁大。   岳乾陵忽然一笑:“好美。”   顾倾城要崩溃了:“快拉我上去!”   她是上辈子造孽太多么,今儿怎么老遇到这些要死不死的事儿,动不动就让她一颗心悬起。   “是你做的好事太多,所以都没死成。”   顾倾城双手紧紧扣着墙壁,抬头看他。   “你怨恨的表情太明显,”岳乾陵十分无辜朝她笑笑,眨眨眼“我们赶紧找找大些的落脚地吧。”   说完便攀着突出来的岩石,小心翼翼的移动开了:“跟上我。”   顾倾城跟了上去,甚至都不问他知不知道落脚地。无意识中,她已经全然的信任他了。   悬崖几乎是垂直的,陡峭有石头突出。两人只能够手脚攀着崖壁,如同徒手攀山,身下深不见底。   不知过去了多久,下起小雨,雨不大却夹杂着冷风,岳乾陵所说的目的地似乎遥遥无期。   风呼呼的钻进每一个毛孔,顾倾城刚刚在马车里被摔的不轻,脑袋有些发懵,昏昏沉沉的只靠意识僵硬行驶着大脑发出的命令。   如若她今天真的死了,顾倾城想,便也算了吧。   顾家的灭亡是早有征兆的,这个,顾倾城不得不承认。   身为两朝元老,顾家在一些事情上确然早已越举。就连那是顾倾城这个没大脑的都能意识到这点,都能发觉顾家所作所为的危险性。   更何况皇家,更何况在后宫前朝摸爬滚打了几年的范欣昌。只是范欣昌的雷霆手段让她措手不及,让顾倾城心痛的是范欣昌的狠厉,一夕之间她顾家就如昨日时光,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顾家,连个血脉都不曾留下。   雨下的大了,冷冷的秋雨砸在顾倾城身上。精神和身体的双层疲劳下,顾倾城忽然有些迷茫,她还要这样混混噩噩的活下去么,有,什么意义吗……   “倾城。”   冰冷的温度使得她反应慢了半拍,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她表情有些呆愣的:“嗯?”   逆着光,岳乾陵的面容有些模糊,他“噗嗤”一笑。   “对不起,”顾倾城说“连累了你,要是不用顾忌我,你……”   “脚往下移一些,”岳乾陵打断她,他侧着脸看着一旁的崖壁“能救你,我很开心。”   顾倾城愣住,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对不起。”   他对自己的心意,她注定不能回报。   岳乾陵却似没听到般,脸明明已经冻的僵硬了,浅笑如春暖花开:“倾城。”   “嗯?”   “没关系的。”   ……   岳乾陵和顾倾城运气很好,在山崖中寻得了一个崖洞,而且洞里有一个干草窝,应是禽类的洞穴,在山崖间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庇护所。   只是,小了点。   岳乾陵小心接过顾倾城,洞里霎时拥挤起来,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勉强挤身其中。   一旁的顾倾城浑身发抖,岳乾陵以她是害怕:“我的马就在上面,想必他们很快便能找到我们。”   她闷闷道:“嗯。”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发抖。   岳乾陵蹙眉,捧起顾倾城的脸,手指触及皮肤便感到灼人的温度,眉头痛苦的拧着,嘴唇苍白脸颊泛红,牙关紧咬,她发了时热。   进来之前,两人身上都已被淋湿,此刻阴冷的山风席卷而来,雨滴大颗大颗的飘进来。   岳乾陵将他的往里挪了挪,偏着身子替她挡着。   “倾城,”他低声唤她,顾倾城轻声嗯了一下“别睡。”   好不容易弄死了柳媛,连升三阶,还被允许出宫省亲,入范欣昌的眼,她在后宫里混的顺风顺水,一切计划都才刚开始。   秋高气爽,顾倾城风风光光的回沈家,上一刻还在舒舒服服的马车里,下一刻就头昏脑涨的缩在山洞里。现在她觉着累极了,想眯上一会都不让。   顾倾城觉着自己好委屈,哼哼唧唧的要哭:“我好累。”往身旁的人蹭了蹭,她有些冷,旁边有人,哪儿好暖和。   那人迟疑了下,将她搂住,顾倾城扭动着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哼唧。   “乖,别睡。”   耳边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很温暖,像阿娘的声音。   “嗯……”   顾倾城想既是阿娘在哄她,她便得做个好孩子,要听话。   “倾城。”很温暖的声音唤她,她应了声。   “你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发了时热,你不让我睡的事么?”   顾倾城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法思考这个问题是回答,记得或是不记得,哪一个能让阿娘更高兴,她纠结着摇摇头。顾倾城觉着自己是在摇头,实际上更像是撒娇的往岳乾陵怀里蹭了蹭。   岳乾陵自嘲的笑笑:“想必你是不记得了。”   岳乾陵说的是一个冬天,顾倾城十一岁,他八岁。他发了时热,自己却浑然不知,晕倒在路边。被溜进宫里的顾倾城撞见,彼时岳乾陵被养的白白胖胖,又很不会晕的晕在了几乎没人踏足的地方,顾倾城硬是连背带拖的将他弄到太医暑,一路上都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抱怨到焦急的命令他不准晕过去,她终于把自己交给太医。   那一年,岳乾陵没了母妃,却认识了顾倾城。   “想起来了么?”岳乾陵俯在她耳边问她,顾倾城说:“我好冷。”她已经烧糊涂了,只听见耳边有人说个不停,总是不让她睡。   “别睡,”他道“我听见马蹄声了,他们到了。”山风呼啸,大雨滂沱的声音那么嚣张,那里能听见什么马蹄声,哪儿来的马蹄声。   顾倾城嘤嘤低泣,抓着岳乾陵的衣襟:“阿娘,我头好痛……”   岳乾陵搂住她的手臂微微发颤,他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倾城,我不是你阿娘。”   山风呼啸的声音犹如鬼魅,岳乾陵抵挡在洞口的那面已经发麻,没有知觉。   “倾城,你知道么,我一直觉得,我能遇见你,我没能变成深宫里的怪物,都要依赖于你。”怀里的人一直在发抖,身子冰冷,额头却烫的骇人,他们已经蜷缩在这里半个时辰了,她已经烧的失去意识半个时辰了。   “你不要有事。”   八岁那年是岳乾陵第一次遇见顾倾城,可惜那时他烧的厉害,并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谁,后来他被领去了范欣昌膝下抚养,时隔两年,他又见到她。   春去秋来,少女正直长个的时间,比他高出许多,他却瘦成了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   “我的玉坠儿怎么在你这儿?我丢了好些年了,原是被你拾了去。”女孩笑着,比灼灼春花还要鲜明“不过既被你得了,你又是乾朗的弟弟,那便送与你好了。”   他始知,当时将他拖到太医暑的顾倾城。只是她只字未提当年救他的事,岳乾陵也不多言,或许当时,对于顾倾城的救命之恩,他的不屑更多一些。母妃被人害死,他一人留在世上也是苟延残喘,他也想跟着母妃去了。   后来,许是岳乾朗的缘故,顾倾城对她格外照顾,时常会带些新奇的小玩意,会废心思逗他开心。那时她孱弱的不想话,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有一回差点病死了,顾倾城趴在他床前哭的悲天呛地。他本来觉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看她哭的可怜兮兮,就觉得或许他可以好好活上一段时日。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顾倾城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开始说起了胡话,却还不见援兵的身影。   再这样下去,她定要烧出个好歹了,自己的体力也会渐渐支撑不住。岳乾陵望了眼崖壁,虽是崎岖不平但尚有落脚的地方,隐约可见底下的路面。而上面,岳乾陵抬头看,太陡了,他还背负个人,上不去。   他身上的袍子是由天蚕丝织成,天蚕丝滑软而坚韧,岳乾陵将衣服撕成条装。   岳乾陵侧过身子将顾倾城让出来些,他身子自然也跟着偏移了些位置,藏在阴影里的右臂显露出来,右臂上有着深可见骨的擦伤,翻出来的皮肉里还夹杂着石沙,血流都渗进了一旁石壁。   他随意情理了下,撒上随身携带的药,胡乱绑住伤口。期间疼的他龇牙咧嘴,做完后岳乾陵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将顾倾城绑在自己后背上,他绕了一圈又一圈。   “倾城,”他轻声唤着,背后的人没有应答。   “我带你走。”   夕阳如残血,崖壁上怪石嶙峋,有山风自下而上呼啸而过。    ☆、但这样,我已经很高兴了   第28章 但这样,我已经很高兴了   大贵的家世世代代都住在山林里,以耕田为生,秋季还能上山采些草药拿集市去买,生活过的很滋润。   这样滋润的的小日子里,他捡回来两个人尚能付的起医药费,摸摸瘪了一半的钱袋,大贵挥泪送走医师,虽然很滋润但他也很是舍不得钱啊,要不说他连病都不敢生呢。   回头看了眼并排躺着塌上的两人,算了,看在你们都长的好看的份上。视线又移到其中一男人的手上,那被缠了厚厚的一层白纱布。捡到他们的时候,那男的几乎浑身是伤,十指都磨烂了。   大贵幽怨的关上门,真的是,手都烂成那样了还牵着,不嫌疼啊,主要是他都还没讨到媳妇啊!   ……   顾倾城的马车坠下山崖的转角处,那塌陷的位置还很明显,岳乾宁立在哪儿,一只脚踏空,摇摇欲坠似要跳下去。风将他的袍子吹的猎猎作响,红色的袍子上有许多划破的痕迹,他眼下有明显的黑色,称的脸色更加苍白。   从昨日傍晚起他一直都在这里,不止一次下去搜寻过,却是一无收获。   “主子。” 四周忽然出现几个衣着统一,腰上均别着一柄剑的黑衣人。   岳乾宁缓缓转过身,神色莫测,他面前单膝跪了几个衣着统一侍卫样的男子。   “找到了么?”   侍卫齐齐低下头:“卑职无能!”   利刃破空的声音响起,他腰间的剑被岳乾宁抽去,跪着的一人只觉脖子上一凉,之后就软软倒了下去,他连岳乾宁出手的动作都没看清。   其他人顿时将头埋的更低。   岳乾宁将剑扔在地上,剑身撞到石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没用的东西。”瞥了眼周围跪着的,他凉凉道 “继续找,找不到你们也不用活了。”   那群人迅速四散开,消失了踪迹。   岳乾陵来时骑的那匹马还在崖边等着,岳乾宁踱到那马的旁边“你说,”为那马顺着鬃毛,忽然攥紧“你的主子怎么能来的这么快,他是不是一直守着那女人。”他捏的越来越紧,突然一扯,马嘶鸣着抬起前蹄,岳乾宁提身轻易闪开,翩翩落地,似悲似喜“噢,对不起,弄疼你了。”   知道顾倾城的身份后,他便一直在等机会,杀了她。可现在,情况脱离他的计划,岳乾陵居然跟她一起跳了下去,他几乎将山头翻遍却不见他的影子,现在,岳乾陵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岳乾宁后退几步,身后是悬崖,他看着那马愣愣出神,突然抱头蹲下,浑身战栗,片刻又忽的站起来怒吼一声,挥剑朝那匹马胡乱砍着,那剑削铁如泥,马嘶鸣着挣扎,栓绳被拉的笔直。   剑稍的血滴滴答答顺着滑下去,岳乾宁恍若未闻,木着脸,一剑一剑的缓缓砍过去砍过去,他脸上忽然扯出一个古怪的笑,渐渐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发狂大笑着发狂般的乱挥着,毫无章法。   “岳乾陵!岳乾陵你怎么能丢下本王,你怎么能丢下本王!嗯?!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眉头却拧着一起,眼眶子里有什么在打转。   刀剑滑过皮肉,温热的血四溅,落到地上,他的身上、脸上……马终于不堪倒地,岳乾宁双手捏着剑柄顿住,双目发直的看着那倒地抽搐的马。“嗒”的一声他松开手,双膝跪地,仰面朝天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涔出,溶入脸上的血,滑倒双鬓。   他嘴唇上下翁动,悄无声息的:“乾陵,乾陵,乾陵乾陵……”   已经一夜过去了,他下落不明。   一层秋雨一层凉,虽已经雨过天晴,但吹来的风明显带了寒意。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村子里炊烟袅袅,大贵搓着胳膊将窗户合上,转身时忽见床上躺着的一个眼皮动了动,她连忙凑过去。   顾倾城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张放大的脸。   “终于醒了一个!”   顾倾城一惊,往里缩了缩。   眼前是一个麻衣少年,黑糙的皮肤,个子不高,眼睛亮亮的。   “你,你是?”顾倾城小心翼翼问。   少年扬扬下巴,叉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刻意清了清嗓子:“我叫大贵,是你和你情郎的救命恩人!”   顾倾城愣:“情郎?”   大贵用呶呶嘴:“喏,你身边躺着的那个,”抱怨着“你们都昏迷十二个时辰,一天一夜了!要不是我善心大发,不辞什么什么劳照顾你们……”   顾倾城转过头,少年在她身后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昏黄的光线里,岳乾陵安静的躺在她身边。   那叫大贵的少年又凑到她面前:“诶,是不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哥儿看上你了,但家人不同意之类的,然后……”   “他是我弟弟。”顾倾城一下子座起来,厉声打断他。   “噢,”大贵摸着鼻子,低声嘟囔“姐弟就姐弟嘛,干嘛吼我……”   “我……”顾倾城敛下眼睫“对不起。”   大贵瞅她一眼,得意洋洋的甩着手:“哎,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看来是只是个乡野少年,顾倾城起身向他欠欠身子:“多谢英雄救命之恩,改日玉锦必定报答。”   “嘻嘻,”大贵倒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要报答的……”   顾倾城一愣,噗嗤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大贵不由痴痴道:“姐姐,你真好看。”   太阳渐渐落下,屋里暗了下来,大贵点上煤油灯,比不上蜡烛亮,屋子里很昏暗。   用过粗糙尚能果腹的饭食,顾倾城呆呆座在床边,岳乾陵还躺着哪儿,不省人事。   大贵说这已经是唯一多出来的床铺了。   顾倾城醒过来前的记忆还停留在岳乾陵带着她躲到一个鸟巢里,此后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之记得晕晕沉沉间一直有人在与她说话。   她在大贵的讲述中隐隐约约猜到些,他居然将自己背了下来,那么高那么陡峭的山崖上,他是怎么把自己带下来的。   “对了,你是叫沈什么来着?”顾倾城刚张开嘴,大贵又摆摆手“诶,算了,”一脸澎湃的继续道,唾沫横飞“你不知道,我看到你们的时候,他几乎浑身都是血,手指上,膝盖上的皮肉都磨烂了,身上还有不少深深浅浅的伤,尤其是手臂上的,咦……”大贵夸张的嘶着牙,搓着自己的胳膊“医师说那是被磨烂的,都快看见骨头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你背下来的,真xx厉害!”   顾倾城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能说些什么呢,她欠了他那么多。   次日。   清脆的鸟啼从窗外传进来,顾倾城睁开眼,眼前是一面土黄色的泥墙,她愣了愣,想起现在是在一个农家院里,没有人侍候,她得自己去打水洗漱。   她找到木盆,走到院子里,望着院子里的一口井发呆。   这水,她要怎么弄上来?   仔细想了想,想不出来,顾倾城趴到井口去看。   “你干什么!”   身后突然有人吼了一声,顾倾城一个趔趄差点滚了下去。   大贵三步两步跑过来,把她拉开:“你的情郎为你救你差点死了,你还要自杀!”   顾倾城盯了他半响,举起手里的木盆:“我只是不知道这水要如何弄上来。”   大贵一呆:“啊,啊……这样啊,哈哈哈……”他讪笑“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连水都不知道怎么打哈哈哈。”又摆手,讪笑。   顾倾城看着他,也干干笑了下,她不会打水,原来很好笑么?   岳乾陵伤的很重,顾倾城是昨天傍晚醒过来的,他现在还在昏迷。那个叫大贵的少年告诉他,按岳乾陵这伤至少的三天才能醒过来。   看来,她要体验几天农家生活了。   又是一日,顾倾城换上了大贵阿娘为她改小的麻衣,有些咯人但尚且能接受。端上木盆,顾倾城往院子走,昨日她尝试着从井里拉了一桶水,上来的时候却已经被她晃的半桶不到,今早兴许能多拉些上来。   乡村的清晨,鸟啼都显得是静谧的。天刚露出鱼肚白,晨光通过薄雾透出来,一切都未混进动物的气息,纯净的让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水墨画里,弥漫着好闻的青草的香。   顾倾城用手撩起水,水珠在半空散出光芒。她浅浅笑开,这样的早晨里,她的心情都是好的。   “倾城。”清朗的声音带了些刚睡醒的慵懒嘶哑,在她背后传来。   大贵说岳乾陵还需得三日才能醒过来,他却是提前两日便醒了,可见他平日里将自己养的很好,底子不错。   顾倾城转过身,便见岳乾朗靠在门框上,亵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脸色有些憔悴,眉宇间有疲色。   顾倾城蹙眉,将手上的水甩了甩,过去扶他:“伤将将养好些,怎自己出来了? ”   昨日医师来换药时,她不小心瞥了一眼,他身上或深或浅的疤,或新或旧的痕,露出来的就那么点大的地方,却是布满了。有些单看痕迹就可猜出当时伤有多严重,为救她,那些痕迹上又叠了一层。   前些年边疆有兵来犯,大夏与一国家开战,便是岳乾陵领的命,驻守的边疆。那时新皇登基,前朝又腐败的厉害,事事都得亲力亲为,冲锋陷阵也是岳乾陵以身犯险。当时顾倾城有所耳闻,岳乾陵几次性命交关,每一次上阵都是闯鬼门关,但后来他硬是领着少了敌军一半的士兵守了大夏的半壁江山,拖得时日,等来救兵。   也赢得了不败战神之名。   岳乾陵由她扶着,往屋里慢慢走过去:“我以为你走了,所以想出来找找。”   “你既舍命救了我,我定然也不会扔下你不管。”顾倾城道。   “当真?”   顾倾城点头:“自然。”   岳乾陵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语气有些孩童样的雀跃:“太好了,我一直想和你过这样的农家日子,虽知不是真正两人一起,但这样……我便很高兴了。”    ☆、柔软的触觉   第29章 柔软的触觉   顾倾城依稀了解了岳乾陵口中所说的农家日子,是什么日子了,完全是自己服侍他的日子嘛!   浓稠的白粥散发着稻米的香气,顾倾城臭着脸,舀了满满一勺子送到岳乾陵嘴边,命令道:“张嘴。”   岳乾陵眨眨眼:“我想尝那个。”他示意木桌上一小碟腌菜,顾倾城举着勺子不动,瞪他。   他很委屈的:“我手指包的太严实了,我也没办法呀……”   又来又来,从他醒过来到现在,这样的话他都说了多少遍了,什么“我手上有伤口不能碰水,你帮我擦脸好不好?”,或者“我手好疼举不起来,你帮我束发好不好?”无一不是可怜兮兮的要求她,然后舒舒服服的被她服侍,那满足得意的小表情顾倾城都逮住好几次了。   刚开始顾倾城还念着他那一身伤是因救自己,很体贴是服侍着,他喊烫她连忙兑冷水,他喊疼顾倾城嗒嗒嗒跑去煎药。后来次数多了他越发得意猖狂,后来明明是可以自己动的也非要顾倾城在旁边搭手,完全是将顾倾城当做了贴身小女佣。   顾倾城狠狠的挖了满满一勺腌菜,和了一点白粥送到他面前,让你喜欢吃,那你就多吃。   岳乾陵看着满满一勺子腌菜,为难的道:“这个腌菜里好像有辣椒,医师说我要少食辛辣。”   顾倾城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一字一句的:“你又要干嘛?”   “我不吃腌菜了,你喂我白粥吧,虽然白粥很寡淡……”说着拿眼睛瞥她,小心翼翼似的。   顾倾城扶额,看吧,就是这样。岳乾陵给她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然后又在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讨好她,让顾倾城巴心巴肝的内疚,他救了自己的小命自己怎么能这样对他呢,只是服侍一下而已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呢?然后达成目的后,岳乾陵又很是偃意朝她笑,顾倾城看来颇有耀武扬威的意思。   顾倾城气呼呼的站起来,出去。片刻后端着碗回来:“张嘴。”   岳乾陵乖乖吃下,嗯?甜的。她在白粥里兑了糖。   看着岳乾陵惊喜的表情,顾倾城觉着,似乎,这样的日子……也过得去。   又是四日过去,岳乾陵在顾倾城的服侍下,竟隐隐胖了一点,气色很是红润。他的身子恢复的很快,可见底子不仅好,而且是非常好,今日下午医师已经给他最后一个伤口拆线了。   拆线时,岳乾陵的神情颇为惋惜,一拆三叹,那医师以为他是怕疼,拆的格外小心。硬是拆了近一个时辰,拆完后简直要直不起脖子。   送走医师,岳乾陵眼巴巴的望着顾倾城,顾倾城得意的一笑,将药碗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出去:“线既拆完了,药你便自己喝吧。”   岳乾陵看了眼那乌漆漆的药水,覆手倒在了窗外。   “这还有一碗。”顾倾城从窗外冒出来,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手里又是一个药碗“我熬的有很多。”   岳乾陵目瞪口呆,慢吞吞的接过,却也不喝,眼巴巴的瞅着她。顾倾城却在抱胸站在窗外:“你喝完我再走。”   天苍苍野茫茫,岳乾陵有生之年第一次喝到苦成这样的药,她是加了多少黄连,定是逮着自己怕苦,恶意报复。   正午,大贵的娘端上最后一碟小菜,将手在围裙上擦擦,有些局促:“农家小菜,公子姑娘莫要嫌弃。”   因之前岳乾陵的伤不便行动,饭食都是顾倾城端到房给喂他的,现在伤也好了大半,也不便不好再窝在房里不出门了。   岳乾陵道:“不会,是我们叨扰了。”   大娘笑笑,觑了他们一眼,又装作不经意道:“我见你们衣着不凡,可是家中有了什么变故?”   顾倾城愣愣,继而明了,她是担心他们被仇人追杀,会连累他们家,正欲解释,便听一旁的岳乾陵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为了躲避家中婚约,私奔出逃。”说着还执起顾倾城的手。   顾倾城僵直着脖子转过头,岳乾陵不愧是岳乾陵,扯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且一副欲言又止,纠结着不好意思说和拉起顾倾城时一脸坚定,和对未来期望之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岳乾陵默默为顾倾城将下巴扶回去。   一旁正在嚼肉的大贵,蹭一下站了起来,用筷子头指着顾倾城:“我就说嘛!我就知道你骗我,什么姐弟!”然后叉腰仰天大笑。   笑到一半忽然被嘴里的肉给噎住,捂着脖子憋的脸红脖子粗。   岳乾陵递给他一杯水,对那大娘到:“还望大娘能替我们隐瞒此事。”   微皱着眉头略带了恳求的语气,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唉……”大娘摇摇头,深以为然:“也是对可怜对的人儿啊。”   岳乾陵很配合的苦笑,顾倾城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两人的表情看起来很和谐。   “不要这么沮丧啦,对了,”大贵顺过气,黑糙的脸还有些红,他肤色那么深还能看出脸红了,可见刚刚那一噎,噎的很厉害。   “今晚我们这儿有庙会,想必你们这些富人家没见过,要不你们出去散散心?”   岳乾陵的眼神亮了亮。   秋高气爽,天上没有云,湛蓝湛蓝的看起来格外的高,一行大雁排着队形齐齐飞过。   顾倾城往木盆里兑了些冷水,伸手试了试温度,尚可。她将袖子撸高,露出一双洁白的手臂。   “好了,过来。”她朝招招手岳乾陵。   槐花树下,岳乾陵披散着一头乌发,他挑起眼,浅浅的笑,施施朝顾倾城走过来。   顾倾城愣了愣,脑子里忽然晃过诗经里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好美。   岳乾陵走到她面前,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下,笑着:“怎么了?”   顾倾城低下头,脸不觉烧了起来,心中懊恼,自己竟然看直了眼。   “没什么,”她低声到“只是想我们在外面耽搁太久了,城中不知闹成什么样了。”   岳乾陵脸上的笑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如初:“明日便回去。”   他坐到顾倾城旁边的小木凳上,捏住顾倾城的脸蛋:“快给我洗发,水要凉了。”   顾倾城伸手要拍,复想起他手上的伤今日才拆的线,悻悻瞪他一眼:“那你还不坐好。”   听闻夜晚有庙会,岳乾陵便闹着要去。去就去罢,这厢却比她还臭美,非要洗头发,而且他手上的伤还没好完全,也只能顾倾城给他洗。   得知要给岳乾陵洗头发时,顾倾城心里的第一反应却是,还好他身上的伤口不能沾水,不然自己还得给他洗澡,虽给他擦过身子,但洗澡和擦身子还是很有区别的。复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他身上若是没伤口,自己连给他洗头发都不用。   ……   庙会果然很热闹,一片灯火通明中满满的都是人。   顾倾城莫名的恐惧,往后退了退。   很久之前,她的生辰,岳乾朗带她出宫,也是这样的人山人海,她原本是很开心的。可是后来,岳乾朗将她一个人扔在了街上,她足足等到夜晚。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她的侍女迟迟来接她:太后病了,皇上事先回宫。   手一把被人抓住,顾倾城抬起头,岳乾陵的眼映了火光,对她道:“我会一直牵着你,不会放手。”   顾倾城低下头:“嗯。”没有挣开。   庙会里有各类小玩意,面具、泥人、杂耍。岳乾陵一路上拉着她,像是个新奇的孩子,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他自小被禁在后宫,长大一点能出宫玩耍了,后来却从军出征,在还没懂得放荡不羁的年少里就先见识了刀光剑影,经历的是九死一生。   现在又是个王爷,想必又放不下架子,现在借着她的由头,玩的尽兴些也好。   在人群中拥挤间,岳乾陵停在了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前。   画糖人的老人正画的是一只老虎,岳乾陵眼光直直的盯着,有些出神。   顾倾城走上前:“老爷爷,我要这个。”   “好嘞!”老人下笔如有神,迅速画好,递与她。   伸手去掏腰包,却摸了个空。她现在是个落难凤凰不如鸡,别说钱袋了,她一身糙布麻衣,一个铜板都没有。   顾倾城尴尬的杵着哪儿。   “你看这个行么?”一只骨节修长的手递出去,手中捏了个玉佩,那玉佩通体碧绿,是块上好的玉。   顾倾城嗫嚅:“我……”,岳乾陵拿食指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单眼闭着朝她笑。   昏黄色的灯光下,格外撩人。顾倾城的心忽然漏跳一拍,她匆忙低下头。   老人拿着玉佩对着光眯眼看了半响,又将玉佩递给他,摇摇头,用带着方言道:“这太贵重了,我收不了,这糖人便送给你们吧。”老人笑着,脸上的褶子更明显“也顺路祝你们白头偕老。”完了又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顾倾城道了谢,对于这种误会她已经习惯了。   “喏。”她将糖人递给岳乾陵。   岳乾陵愣了愣:“给我做什么?你不是想吃么?”   “没有,”顾倾城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看你盯了许久。”   头顶上没传来声音,顾倾城抬头去看。   岳乾陵看她的目光有喜又有悲,太过复杂,顾倾城一时愣了下:“怎、怎么?”   “倾城,我看着那个糖人是因为想起来一件事。”岳乾陵说,声音温润而平淡“小时候,你总是给乾朗带糖人,却总是忘记我。”   灯火阑珊,河里倒映着两人影子,离的那么近,看起来很是缠绵。   顾倾城低下头:“对不起……”   “倾城,”岳乾陵捧起她的脸,缓缓凑近:“不用说对不起。”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他的脸越来越近,顾倾城做不出反应。   嘴唇,柔软的触觉。   一刹间,顾倾城挣脱他,跳出好远,惊恐的看着他。   天空炸开一朵烟花,绽放,消散,然后又一朵出来。   身旁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岳乾陵还保持倾身拥抱的姿势。   顾倾城站在距他两步之开外,紧攥着双手,胸脯剧烈起伏。又是一朵烟花绽放,岳乾宁缓缓直起身子:“倾城……”   她一惊,如惊弓之鸟转身逃跑。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彩蛋~ 话说,回到久安后的某一日,岳乾陵下朝,一同僚凑过来:“王爷近日可是公务烦劳?我见王爷的头发已是油光锃亮,竟是忙得头发都不得空洗了?”然后很是同情地摇摇头“委实太劳累了。” 岳乾陵摸了把头顶,果然是油光锃亮,讪讪答:“改日再洗,改日再洗……” ——萌萌的分界线—— 以后更新时间改成21:00啦~(虽然可能很多小可爱没注意过这个……QAQ)所以为了通知一下,今天双更噢~ 【一言不合就双更的我,噗……】 ☆、回久安   第30章 回久安   大贵所住的小村庄虽离他们坠崖的地方不远,但因其中有山阻隔,距离久安皇都却还得绕一段路程。   留下些贵重物品作为报答,岳乾陵又去当铺换了些盘缠,两人换了身行头,向久安行去。   本到久安的距离不远,只是岳乾陵有意拖延时间,两人走走停停到久安城里又费了一日的路程。   远远的,二人就可见城门外有的通告上贴着两人的画像,上面四个大字。   重金悬赏。   顾倾城见了眉头跳了跳,还好岳乾陵早早买了斗笠遮住二人的容貌,他猜的没错,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两人失踪被挂上了畏罪潜逃的号,丝毫不提遇刺的事,至于是为个什么罪而潜逃的……   顾倾城看见“宫女”“私奔”等词汇,转头就走了,居然连她的身份都给改了,想必若不是岳乾陵太出名,也会被冠给太监的名号。   到时皇榜上便篡的是:太监携宫女私逃出宫,行踪不明,女长的怎样怎样,男样貌怎样怎样……   然后附上两人的画像。   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被羁押去衙门,还顶了私奔的名号。到时一定会引来一堆人围观,指不定还有人向她丢菜叶臭鸡蛋之类的。   顾倾城甩甩脑袋,她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那种丢人的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头低着。”岳乾陵捏了捏她的手,低声对她道。   顾倾城压压帽檐,被他拉着的手涔出了汗。   侍卫拿着画像一个个排查,到了顾倾城这儿时,按惯例看了眼画像再抬头看见的……是个斗笠,侍卫伸手就来掀她的斗笠。还没碰到,手突然被人抓住,那人手劲很大,他楞是没挣开。   “内人染了水花,不能见风,望侍卫大哥体谅体谅。”这声音暗哑难听。   只见是一个年近半百的驼背老人,眼睛是瞎的,半边脸上都是烧伤的痕迹,有些狰狞。   侍卫嫌恶的摆摆手:“走走走!”   顾倾城从缝隙里瞄了眼岳乾陵,丑成这样确实没半点王爷发风采。   走到没人的小巷里,岳乾陵掏出后背的棉絮,又三两下将脸洗了干净,毅然又是一个谦谦君子,嗯,落魄的谦谦君子。   “你盯我做什么?”岳乾陵拢着头发,了然顾倾城在想什么,似笑非笑道“这是之前和一个部下学的,没想到今日用在了这儿。”   顾倾城点点头,又觉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便又夸赞了句好手艺。   岳乾陵挑眉:“想学?”顾倾城想了想:“那倒不用,我觉着太麻烦了。”   岳乾陵看她,表情忽然就变了:“手手手……”他五官拧着一处“我手抽筋了,你快帮我拢头发。”   顾倾城:“……”装的太假了好吗。   从成衣铺出来,顾倾城换了件男儿装。身后,岳乾陵直勾勾的盯着她,顾倾城被她盯的耳根发热。   “其实你换了男儿装,”岳乾陵诚恳道“还是可以看出是个女儿身。”   顾倾城朝他翻了个白眼,晃晃手中的斗笠,斗笠四周是黑色的纱帘,足有三尺长:“我又不傻,以为换了身衣服就可以换性别。”   最后一个音还没落下,顾倾城忽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岳乾陵捞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再落地已经跳出好远。   一个人从高楼上坠下,正她刚刚站的地方,摔了一地的血。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   顾倾城尚未看清,便觉视线被挡住,岳乾陵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之后就听一阵嘈杂,嘈杂中隐约听得一个女子高声尖叫:“范公子!”   这样嘈杂的声音里,她那声尖叫还如此清晰,可见女子定是将喉咙扯开了嘶吼。   顾倾城没扒开岳乾陵的手,她隐约记得那人掉下来的地方是久安里最大的销金窟,从那上面掉下来又姓范的,那必然是范家的人了。   范公子摔下来的阁楼栏杆边,一男子惨白着脸,看那被摔到脑浆都迸溅出来的人,酒醒了大半。   完了,他将自己哥哥推下去了。   岳乾陵扫了眼阁楼上的男子,愣了下,眉头微蹙,他反手拉起顾倾城:“走吧。”   本来皇宫近在咫尺,岳乾陵亮出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带顾倾城进去。可路过醉香楼时,里面飘出阵阵饭香,顾倾城的肚子禁不住叫了叫。   两人为避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的是绵长的青石小巷,这一声响动便闲的格外响亮,顾倾城的表情顿时窘迫。   抬头便见岳乾陵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顾倾城越发窘迫,她轻咳一声:“或许是因为这两日用的饭食有所不同,闹了肚子。”   醉香楼的饭菜做的可谓一绝,顾倾城还是个小姑娘时就喜欢这儿的饭菜,可后来入了宫,便再也吃不到了。   “唔?” 岳乾陵轻呤一声,笑道“不过我倒有些饿了,听闻这儿的厨子不错,进去尝尝?”   顾倾城略略犹豫了下:“好。”   正当饭点,大堂里的人满满当当,两人跻身与中,也不过是万粒红尘中的一颗。   菜是由岳乾陵点的,意外的都是她喜欢的。   等了许久才上了饭菜,味道却是大又不同,不是不好吃,只是味道变了,她有些失望。   尚且没有沧海桑田,却是什么都变了,连饭菜的味道变了。   没了方才的心境,顾倾城没吃几口便放了筷子。   岳乾陵抬眼看她: “怎么了?不喜欢?”   她摇摇头:“味道有些不同了,许是换了厨子。”岳乾陵放下筷子,专注的看着她,顾倾城眼神闪烁,被他盯的不自在:“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你跟我来。”岳乾陵忽然站起来,我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并外走。   作为一个连橘子是长在地上还是接在树上或者是漂在水上都分不清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顾倾城是万万想不到,看起来同样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岳乾陵居然还会做饭。   她几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忙来忙去,围着灶台转,而且又像是那么回事。   毋须片刻,两菜一汤端至她的面前。   岳乾陵端至她的面前,甚是贴心的递上碗筷:“时间不充裕,做的也只是家常小菜,你尝尝。”   一袭青衣,眉眼如画。岳乾陵即使系着围裙,看上去也是赏心悦目。   顾倾城依言尝了尝。果然只是家常的小菜,味道并无不同。岳乾陵有将盛好的汤递给她,眼巴巴的望着她抿了口。   在这眼巴巴的眼神下,顾倾城也不大好意思说这些菜看起来很平常,吃起来也很平常,甚至青菜被他炒的有些老了。   举着汤碗抿了半晌,顾倾城道:“很好吃。”表情诚恳到严肃。   辞藻华丽,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倒不如用看似随意其实并不随意的夸赞一下,反而更有说服力。   嗯,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岳乾陵眼中笑意更深,掀起袍子坐到她对面:“我之前行军时遭遇意外。”   这是要讲故事了,顾倾城托腮作倾听状,悄没声息的将那汤碗往一旁推了两推。   这汤,有点咸。   他们所在的小厨房是露天的,这一个周雨的瓦棚,靠墙而立,三面通风。灶台一旁静静躺着一捆柴火,铁锅里的水冒着热气,顾倾城与岳乾陵一同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桌旁。   清风徐徐,岳乾陵缓缓开口道。   “我们被困在一个山谷里,伤亡惨重,敌军攻不进来,我们却出不去。当时我们人手不足,我又闲着无趣,便去火头军帮了两日的忙,”他笑笑“说起来,这也只是我第一次下厨。”末了又补一句“你不嫌弃便好。”   顾倾城又悄没声息地将那碗汤捧到手了,讪讪笑着:“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出去的。”   “怎么出去的?”他露出迷茫的神色,笑的有些凄凉“我们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苦撑了三日,援兵来的时候,只有百余人走出那个山谷。”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顾倾城不知道该怎么接。   “倾城,”他看着她,漆黑的眼里倒映着顾倾城的脸“你知道是什么支撑我活下来的么?”   这下话题不但沉重,而且沉重的向她这边拐。   此时,一个红色的身影正踉踉跄跄的倒在水井边,真被顾倾城看见,他噌的站了起来,指着那方向:“有人要跳井!”   要跳井的,这是那三王岳乾宁。   顾倾城跟着岳乾陵赶过去时,顾倾城险些没认出他来,他此刻哪有半点大夏第一美男子的意味。   他此刻一脸胡子拉渣,眼圈比眼睛还大,嘴唇泛白,酒气冲天,简直就像个酗酒的流浪汉。   这厢,岳乾宁被岳乾陵扶着,他眯着眼睛看了岳乾陵半晌,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常年握剑的手戴了薄茧,空洞的眼眶里流出一行清泪:“乾陵,乾陵……你终于愿入我的梦了,我以为你恨我,这周末看我一眼都不肯了,不过你莫怕,莫怕……”眼泪顺着他枯瘦的脸滑下“我这就来陪你。”   说着便要去跳井。   安顿岳乾宁的过程中,他几乎是挂着乾陵的身上,挂的很结实,又是哭又是吐,一嘴的胡言乱语,全然没有一点王爷的样子。   岳乾陵竟温言安慰他,将他打理干净,哄他入睡。   轻轻挣开岳乾宁捏住他衣角的手,岳乾陵走至捧着本书的顾倾城身边坐下:“书拿反了。”   气氛略微尴尬。   顾倾城干咳一声,揉揉眼皮,默默将书翻正,嘟囔着:“我说怎么看着不对劲……”   岳乾陵轻笑一声,给自己斟了杯茶:“好奇我们的关系?”   他指的自然是与岳乾宁与他的关系。   顾倾城愈发觉得尴尬。   “我只是觉着,”他看着床上的岳乾宁,他睡着都是蹙着眉“他与我很像,我很同情他。”   顾倾城愣住,了然他所说的像是指的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半晌:“乾陵,我不值得你……”   “我送你回去罢,”他站起,打断她的话。    ☆、未曾在乎过   第31章 未曾在乎过   给范欣昌请罢安回来时,路过一丛灌木,那边正传来“沈婉仪”等字眼,顾倾城堪堪停住脚步。   “诶,你听说了么沈婉仪与安庆王的故事么?”   另一人答:“当然听说过。”语气有些兴奋。   “我这儿有讲他两人的小话本,只要一两银钱,你要不?”   顾倾城是被岳乾陵光明正大送回去的,孤男寡女,私处数日如此如此,是以后宫迅速刮起了场两人的流言蜚语。   这本是顾倾城意料之中的,但毕竟是流言蜚语,也不是证据确凿,这种空穴来风的流言也就不大在乎,就不想这股风越刮越大,一路刮到了太后跟前。   范欣昌也是几次明里暗里的问过她,口头上说相信顾倾城的清白,但如若真相信又怎么会有质疑她。   这样的流言不但日渐消弱,反而越传越离谱,甚至宫女们暗地里流传的小话本中,甚至还编篡她与岳乾陵了的风月故事。   可见后宫女人们生活的是多么无趣,她不过是失踪了几日,又被一个男人救下,她们这嚼舌根硬生生嚼了半个月之久,甚至越嚼越有味。   这回,这光明正大的卖卖行为,正在顾倾城的眼皮子底下上演。   另一宫女含蓄的表达,有些贵了。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里面描的都是些真的,而且还有两人……”   听着听着,那两小宫女越说越离谱,碧兮听得面色泛红,冲上去怒喝一声。   那两个小宫女吓得一抖,跪在地上仍在抖,一个劲儿的狗一个劲的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嗯?”顾倾城拿食指敲着下吧“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是个娘娘。”   两个小宫女抖得越发带劲儿。   顾倾城示意桃兮捡起那个小话本,她随意翻了两页,字迹寥寥,而且写得歪歪扭扭,里面多是插图,大部分奴才都不识字。   顾倾城合上递于桃兮:“烧了,”她拢了拢袖子,凉凉道“你们便在这跪着吧,明日这时再起来,想必这鹅卵石跪着,指不定能活络活络身子,也好清清你们的脑袋。”   奴才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还被抓住了个现行,按宫规理应是乱棍打死。   她并不是心慈。若是以往的古琴尘,不仅要教她们乱棍打死,定还要将与她们走得近的宫女,一道打死。   但她死过一回,那种胆寒的滋味她深有体会。   两婢女千恩万谢的,将脑袋磕的嘭嘭响。   碧兮瞪了两人一眼,撅着嘴:“娘娘你这样心软,她们在背后指不定怎样猖狂。”挥着手做出闪光的动作“若是我一定要扇他们几个巴掌,好让她们长长记性。”   顾倾城睨她:“那我便允你去扇。”   “呵呵……”碧兮讪讪“那,那就算了。”   “娘娘,”一小太监往她这个小跑着过来,朝她拜拜“皇上往露云居去了,让您先去候着。”   顾倾城眉头蹙起,岳乾朗怎么想着找她了,莫不是也因这流言?   顾倾城匆匆赶回去时,恰巧碰着了岳乾朗的銮舆,后面还跟着煜希的轿撵,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正到露云居门口。   顾倾城婷婷的行了个礼:“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煜希被人抱下来,奶声奶气的朝她打招呼,颇敷衍。   “起来罢,进去谈。”岳乾朗走至她身边,顺手扶起她。   正堂里,岳乾朗端端坐着,煜希坐在他旁边百无聊赖的吃着糕点。   碧兮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端上茶水,战战兢兢的立在顾倾城身边,岳乾朗一张冷脸,她害怕的紧。   煜希也得了杯茶,正吃糕点吃噎着了,端着喝了两口,然后嫌恶的推到一边:“这茶不好喝,娘娘宫里没有回泡茶的人么?”   碧兮一个战栗,跪在了地上:“太子赎罪。”   煜希偏着头看她,一脸无辜:“恕罪?我为何要治你的罪?”   顾倾城干咳两声:“这茶是她泡的。”   煜希恍然大悟,道:“那到稀奇,竟有人能将茶泡成这个味道。”   碧兮铺在地上,抬不起头。顾倾城弯腰,同情的拍拍她,虽然她也觉着碧兮能将上好的雨后毛尖泡成这样,确然也是个人才。   “好了,你出去罢,”岳乾朗道“改日朕送你沈娘娘一个通茶道的婢女。”   岳煜希瘪瘪嘴,嘟囔着:“儿子不想出去,儿子想在这儿待着。”   顾倾城惊叹,煜希竟敢对自己老子撒娇,可见岳乾朗是有多么宠他。   岳乾朗蹙眉,煜希眨啊眨啊眼睛,挤出一滴水儿:“父皇……”   岳乾朗妥协:“只坐着,不许插嘴。”   “嗯嗯嗯!” 煜希连点几个头。   之后,岳乾朗便将目光移到顾倾城的脸上来,她心中踹踹,不会真的是那档子流言罢。   “上回你出去省亲,朕答应你回来后便为你准备晋升的典礼,不想忘记了,今日才想起来。”   顾倾城愣愣,想着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姿态,是雀跃些好,还是大度着说简单操办些好呢?岳乾朗较喜欢那种来着?   又听岳乾朗道:“日子朕已经定好了,便在下月初七,朕预备大升后宫。”   哦……原来是每个人都会晋升啊,她不过稍稍早了些。   煜希忽然捂着嘴,缩着脖子,吃吃笑起来:“沈娘娘看起来好失望啊。”   顾倾城忍不住瞪他一眼。   岳乾朗淡淡的朝煜希扫了眼:“出去找你的小童们玩。”   煜希欲辩解,岳乾朗却是早有预料,淡淡说道:“你方才答应朕什么?君子一言既出后面又是什么?”   “驷马难追……”煜希小脸一垮,恹恹的走了。   原来后面那句“大封后宫”是为了引煜希说话,顾倾城不禁叹好心计好心计。   将煜希之开后,他又将屋子里的一众宫女太监一并赶了出去。顾倾城便猜测他约莫是要与自己讲些什么私密的事,或者是要做~什么私密的事。   但这青天白日的,后者怕是不大可能。   “朕听闻你入宫前安庆王爷曾上门提亲?”   顾倾城万想不到他问的是这个。   不过却依然有这么一回事,那日她以沈玉锦的身份撞见岳乾陵,他当时便觉得他的神情不大对劲,不想第二日他便带了聘礼,来沈府下聘。   顾倾城被这突如其来的桃花给吓得不轻,他若于岳乾陵定了亲还怎的入宫。不过好在,四年一回的选修淋到了沈家,沈老爷子战战兢兢地退了这门亲事,顾倾城便也松了口气。   岳乾朗看着她,目深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既的选择,可入王府,做个堂堂正正的王妃,为何还要入宫?”   有得选择?顾倾城的鼻子有些发酸,凄然道:“皇上,妾没有选择。”她一府的人都死在了范欣昌的手下,她心心念念的人位居高台,她除了入宫别无选择。   岳乾朗张嘴,复又改口,用成熟的语气对她说:“你可知你入宫选秀这一事朕不知,是太后将你留下,朕若知道朕的兄弟中意你,朕定不会纳你入宫。”   顾倾城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眼里一如既往的沉静:“朕欠了他许多,若他喜欢你,你又能使他觉着高兴,那朕便也可得稍稍心安。”   原来在他眼里,女人都是可以随意送人的,可以丢弃的么。   “倘若……”喉头有些哽咽,她掐的手心,让情绪平稳下来“倘若妾只想陪着皇上呢?”   他很快答:“那你便错了。”毫不犹豫。   眼泪突然掉下来:“哪儿错了?妾只是想伴着皇上,哪儿……错了?”她眼眶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拼命咽下口中的苦涩。   所以他一直不碰自己,即使招她侍寝也只是同榻而眠,在她满怀忐忑的心情躺在他身旁,他却是想着将自己赠予他的兄弟么?   “这便已经错了,”岳乾朗凉凉道“朕提升你的阶位,让众人觉得朕中意你,不过是允了他的诺,不让旁人将你欺了去。”顾倾城瞪大眼睛看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整个人因为情绪激动有些颤栗。   又听他说:“所以,你若那日愿意走了,朕随时放你们二人双宿双飞。”   “放我二人双宿双飞?”她听了想哭,却低低笑了声“那若……是已故的先皇后呢?安庆王爷想要的若是先皇后呢?”   岳乾朗站起来,她今日穿的是藏青色的袍子,绣的是双龙戏珠的暗纹,头发用玉冠梳得整整齐齐。他低眉睨她,表情淡漠:“若是可能,也可。”   顾倾城僵住,心里似有什么慢慢的,一点点的,生生剥开挖空,那种难以呼吸的疼。   “你竟从未……”她用几近恳求的眼神望着“在乎过她么?一点……都没有么?”   “……未曾。”   胸中突然有血气上涌,一股腥甜涌上来,顾倾城咬住牙关吞下去:“呵,呵……”   意识模糊的前一刻,顾倾城似乎看到了春风里,桃树下静静等她的岳乾朗,他还是年少的模样。   他将花环戴着她头些腼腆的样子。   她问:“乾朗,你觉得我好看么?”   他点头,脸皮有些红:“好看。”   她笑的灿烂:“那你以后娶我好不好?”。   春风缠绵,吹落一地花香。   “好……”    ☆、多事之秋   第32章 多事之秋   沈玉锦这壳子又病了,且病的不轻。   顾倾城昏昏沉沉的躺着床上,很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却是一点都不想好起来。   她可以听见碧兮趴在她床前鬼哭狼嚎,嚎着问她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嚎的声音大了,然后被桃兮拖走。夜里,岳乾陵会溜进来同她说话,说许多许多,然后坐到清晨离开。   顾倾城都知道,可她不想醒过来。   前日她听得太医同桃兮说:“沈婉仪这是心疾,失了求生的欲望,心病还须心药医。”   噢,原来她不想醒过来是失了求生的意志么,可她为什么不想活下去呢,她这么不容易有得了次重来的机会。   是为什么呢?   后来不知睡了多久,她被碧兮闹的睁了两回眼,呆呆的看着帐帷想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哪儿。醒来的几回里,碧兮同她说着什么,她需的很久才能反应过来回答她,然后片刻便又沉沉的睡了。   睡了她便会做梦,梦到许多,有的好有的坏,但多半她记不大清了。   她似个迟暮的老人,日渐衰弱,直至死亡。   她觉着这样,挺好。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睡了多久,有日,似乎有一个妃子来探望她。她想,自己都快死了,还有人来探望她,这妃子必然是个心慈的好人,必然可以替他照顾好乾朗。   她觉着床榻矮了矮,有人坐下:“顾倾城。”   彼时,她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冲击力有多大,好整以暇的闭着眼。   “你这样,是准备去死了吗?你知道我让你能住在这壳子里,是费了多大的代价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顾倾城听着也很平静。依稀明白,自己好像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好像有什么事尚且没做。   “你以为你顾家死完了?你不知道你尚有一幼弟存于世吗?你不担心他也被范欣昌抓住,然后死的悄无声息吗?”   她眼皮跳了跳,费力睁开眼睛,落幕的是青色的帐帷,而她床边,正坐着的是容貌与她一般无二的人。   她朝自己露出一个笑,仿佛有些得意,有些同情,有些怜悯:“你醒了,顾倾城。”   昏迷了二十又一天,顾倾城说出第一句话:“夜巧儿……”   顾倾城终于清醒过来,开始喝药,想活下去。   碧兮痛哭流涕,日日趴在她床边,生怕她又一睡不醒。   她说:“娘娘,我都不敢唤你起床了。”她说的时候眼泪和鼻涕一道流出来,这个样子委实是难以入目。   是以,碧兮成天战战兢兢,生怕她又一睡不醒,巴巴拿了她以往的画像给她看,将她现在的样貌说的简直惨绝人寰。许是担心容貌事引不起她的注意,碧兮又详细的描述了人死后腐化的过程,血淋淋的词汇确然使顾倾城连做了几日的噩梦,早晨果然不能按时起床了。   据桃兮透露,为了详细的描述这一过程,从而恐吓顾倾城,桃兮与宫里的仵作建立的深厚的友情。   委实用心良苦。   成天燕窝人参的养着,碧兮巴巴的盼望着,她身子渐渐好些,能下床走几步,出门散散心。   可有一日,阳光正好,她依旧在坐在的小院里晒太阳,吃这桂花糕。   咬了一口,嘴里的血就涌了出来,血色沾上了桂花糕。   她颤颤巍巍的举着那块桂花糕,惊恐万状:“碧兮,我吐血了……”然后晕了过去。   ……   是夜,狂风暴雨,雨帘里远远可见范欣昌的景徳宫里一片灯火通明。   今日是那人的祭日,四亲王的子延的祭日。   岳乾朗撑着伞,孤身里在树后,迟疑着,走近了些。   屋里隐隐传来声响,低语着似在抽泣。   窗户半掩着,轻易的可以将屋里的情形看个透彻。   当时岳乾朗想,她必然又是喝酒了,他只望一眼,她素来刚强,鄙视教师子女钱了,只是喝醉了,没人照拂,怎么能。   屋里,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帐帷里人影绰绰,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戏。软糯着轻吟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强忍着欢愉,哪里是什么抽泣。   岳乾朗的瞳孔猛的收缩,呼吸凝滞。   里面二人正进行到动情处,床帐剧烈摇晃,女人的呻|吟声和着男人的闷吭,在寂静的夜里宛若天雷滚滚。   脑中数个画面反转而过,范欣昌教他识字时,容颜稚嫩,温婉可爱……她捏着自己的袖子哭的撕心裂肺,扬言要活的狠辣……   最后,视线凝滞在那抹灯光里,帐帷中人影晃动。   岳乾朗立在哪儿,天上下着倾盆的大雨,他站在一片阴影里,额前的青筋暴起,拳头握了又送握了再松……腿脚却半刻也移不动。   “体力不错,”女人发出满足的轻叹“越发会哄我了。”范欣昌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双十又四的年华,声音婉转撩人。   男人轻笑一声:“小妖精,不哄你哄谁?”   竟还是场你情我愿的欢愉,而且已经很久了。岳乾朗近乎与自虐的站在哪儿,他这算是报应么?呵……   “对了,”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撩起帐帷,从中走出一丝不挂的男人。烛火下,男子身材修长,容貌妖娆,赫然是岳乾宁。   他慢悠悠的将衣服穿上,容色轻挑:“前些日子,范大海的儿子将范渐的儿子给推下楼,摔死了。”他手里拿着红袍却也不穿上,挑起桃花眼“你不觉得蹊跷?”   范大海和范渐同为范家的两根顶梁柱,二人关系素来不睦,只不过为大局考虑一直在彼此忍让。现在范大海家的狗儿子将范渐的独苗苗给弄死了,两人已经直接撕破脸,范渐甚至要去刑部立案彻查,若不是范欣昌拦着,相必两人已经在衙门里吵起来了。   “怎么说?”女子在帐中,声音有些慵懒。   “你不觉着,这是有人有意而为?不觉着……”他的的眼角的余光扫向窗外,笑意更深“是岳乾朗要处置范家了,我们的计划,也应当提前了吧。”   岳乾宁已将衣服披上,松松垮垮的系着:“逼宫什么的……”他舔的舌头过嘴唇,致命的妖娆“听起来很令人兴奋呢。”   “呵呵~”范欣昌轻笑一声,似随意似狠毒:“好,依你。”   天空中一道惊雷劈过,青色的光亮迅速闪过,然后说轰隆隆的声音伴在大雨落下。   岳乾朗的身子晃了晃,嘴唇与脸色一样的灰暗无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脚步发虚,无意识的走入雨帘,他不敢再停留在这儿,又胆小的不敢冲进去,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木木的向淋着雨往前走。   岳乾宁看着雨帘里隐约的声音,轻轻笑着,反击什么的……更有意思。   他的乾陵替他受了苦,他怎么能让罪魁祸首好过   “点着灯似乎更刺激,”范欣昌笑道“还是你会玩,以前黑洞洞的确然没趣,以后也点上吧。。”   他回头看着床上的女人,笑:“好。”   他与范欣昌不过是肉|体交易罢了,他要利用她的权势,她利用他的容貌与别人的几分相似。   在雨中在幽深的甬巷里,黑洞洞的夜里,冰冷的雨犹如石子,岳乾朗任雨淋着,脑海里尽是与范欣昌相处的点点滴滴犹如皮影戏一眼走马而过。   那么久,他全心全意待她,任她胡闹。不求她你能发现自己的情感,不奢望她能对他有超越世俗的情感,可是,他这样的卑微,换的却是范欣昌与人苟|合,意图谋反逼宫。   将他除之而后快。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待他终于停下来时,却发现自是在凤霞宫门前。   他愣了愣,是了,以往他有什么烦心事都习惯来她这儿,现在这座宫殿早已空了,人也走了,他不能再拖累她了。   每个人都该有个好的归宿,除了他。   身为君王本该位处高台孤身只影,不该又软肋,不该有顾忌。他得孤傲的,立于皇座之上,这样,方可守护百姓安康保大夏王朝之绵延。   他不该有其他祈求。   远处忽然出现一抹烛火摇曳,女子撑着伞向他行来。她长的与以往的顾倾城很像,但岳乾朗从不会将两人弄混,那时的顾倾城活泼天真,而她,这个叫苏尾鸢的女子,冷清入高山雪莲。   “皇上。”女子将伞举高,替他遮雨,手里的灯笼泛着温暖的光“雨大。”   他冷冷的看着她:“朕想起你是谁了,”   他想起那个易容成男子伴随他上阵杀敌的奴婢,她从树下朝他走来,说。   “我可以救她。”   “果然,你还是爱她的。”   他从未正视过苏尾鸢的眼,于他而言苏尾鸢不过是用来搪塞顾倾城的工具,现在看来,她与那夜巧儿两人的眼神如此像。   苏尾鸢缓缓笑着:“妾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呢?身份也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心,”她指着心口,笑的悲戚又带着嘲弄“皇上不是需要一个能无所牵挂,心甘情愿陪着你的人么?妾可以。”   “你可以?”岳乾朗捏住她的下巴,死死盯着她,眼眶发红,不知是被雨淋的或是其他。   岳乾朗捏的很用力,她没了护体巫术,疼痛被扩大数倍。苏尾鸢眼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嘴畔讽刺的意味更甚。   一个吻忽然盖下来,不带丝毫温柔,只是狂躁的掠夺,啃噬。苏尾鸢愣住,丢了手中的东西,紧紧拥住岳乾朗的后背,疯狂的回应,两人都在掠夺,铁锈一样腥甜味道在两人的嘴角蔓延开。   烛火在灯笼里闪烁了下,熄灭。水在两人的眼角滑下,也不知是不是咸的。   孤独可以忍受,背叛可以反击,可那那种深入骨髓的落寞,期待的美好突然沦为绝望,犹如结痂的伤疤被狠狠撕开,眼睁睁的看着日益溃烂,然后整个人面目全非,沦为魔鬼。    ☆、毒发   第33章 毒发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一个意外。   她现在叫苏尾鸢,以前叫夜巧儿,很久之前被称为巫女。她是没有名字的,她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算不上是名字,不过是三个没有关系的字硬凑在一起罢了。   她出生的地方叫巫族,这个混在人类中与普通人大同小异却又有着天壤之别的人类。他们有着改变世界的神秘力量,但过着与普通人无异的日子。他们行迹诡秘,许多贵族穷极一生都未寻到其半片联系。   她幸而又不幸的出生在这传说中的种族中,幸而不幸的被选中为巫女。   论起巫女,就好比泉眼。一汪池水是否清澈全在泉眼的干净与否,而巫族的昌盛全在于巫女。   巫族的巫女并非世袭,是由一群不住栖宿何处的六只五彩神鸟所选定,且这些彩鸟很傲娇,选取巫女时间不定。凡是胎儿将降时六只彩鸟齐飞便是选定了新一任巫女,也不管前任巫女是死是活。   她出生在河滩边,她的母亲是族里一未婚先孕的女子。对待未婚先孕这一事,巫族与族外之人出奇的一致:厌恶,摒弃,杀害。不问缘由。   听饲养她的老太太所说,那天是冬日里鲜有的艳阳天。她的阿妈正满身是血的躺在连赶制了三天的,精致的猪笼里。族里的大巫师正跳是祭祀舞,香案上摆着一只血淋淋的牛头以及袅袅飘烟香炷。彼时,天边忽然齐飞来闪着五彩光芒的大鸟。在一众不可置信,下巴和眼珠子要一齐掉下来的族人面前出生,而她那可怜的阿妈死在了还未来得及浸下水的猪笼里。   噢,对了。还有那个饲养她的老太太,她是巫族前一任巫女。她出生的时候那老太太也是在的,那时她看都不敢看那金灿灿的大鸟一眼,哆嗦的像筛糠般爬到她面前。又拜又喊,说自己很是崇敬于她。   她自然不相信,她抢了老太太的地位,老太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她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   这是那老太太在被她灌醉后说出来的,若在平常那老太太像是供奉香案上的神女一样供奉着她,私下也总是皮笑肉不笑的说些好听的,哪敢直言说出这些。恍然大悟后,苏尾鸢才知道那大巫师死前怜悯的目光何来,知道围着她唱歌谣的顽劣童子时旁人崇敬有鄙夷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可她并不认为自己可怜,至少她还活着不是,至少她有饭吃有衣穿不是?   她觉的,她是巫族至高的存在,她是与常人不同的。她是高高在上的,令人敬畏的。她一点儿都不可怜。   至少,在遇见同样高高在上的岳乾朗之前,她是这么觉的的。   至少,在遇到那么烂漫的顾倾城之前,她是怎么觉的的。   巫族被灭是因大夏前朝的皇帝,族人以死保下她说性命。她记得那时的天,是红色的。族人身下的血汇成溪流,涓涓滋养着养育她们的土地。   她并不觉得仇恨,她像以往看着族人向她朝拜一样看着他们一个个去死。表情清冷,难怪饲养她的老太太说她是天生的巫女,她果然是天生的巫女,巫女都是没有感情的。   离开了巫族,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里很热闹,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她和一群人一起关在一个铁笼子里,任人摸来摸去,然后底下有人喊价。   她被买到一个宅子里,做为一个婢女生活,给自己取名叫夜巧儿。   看到岳乾朗的第一眼,夜巧儿便觉得她应该属于这样的男人,他穿着黄袍,站的高高的,她不得不仰视他,那样冷清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和夜巧儿那么像。只一眼,夜巧儿便决定毫无保留的追随他。   夜巧儿不懂情,作为巫女,她是没有心的,可是当岳乾朗答应用自己一半的寿命来换取顾倾城的时候,眼里涌出来的什么呢?那种难以言说,痛的她居然流出眼泪的又是什么呢?   原来,她会动情。   重生之术逆天而行,虽以岳乾朗的寿命做抵偿,以十人首献祭,但她也会受到惩罚,未来三世都会不得好果,受十痛八苦的折磨,不得好死。   但没有关系,只要她能陪着他就好了,能陪着,也就好了……   十月廿二,是个好日子,岳乾朗在这日下诏了隆封后宫的圣旨,册封典礼上,一片其乐融融。   由碧兮服侍着顾倾城穿上为特意定制的华服。一袭紫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   很漂亮,只是穿在顾倾城的身上却是显得宽大。内务府兢兢业业,顾倾城又被皇上太后两头捧着,他们自然不敢有丝毫差池,将衣物做的不合身,是顾倾城瘦了。   自那日突然咳血,顾倾城便开始消瘦,却也只是瘦的厉害再无其他异常,太医诊不出其他,顾倾城也并未感到其他不适。哪怕她开始增加食量,饿了吃不饿也吃,可却还是越瘦越厉害,渐渐的,犹如病入膏肓的的病人一般,她的整个人干巴巴的憔悴。   洛白也在受封之列,升的是从五品的小仪。她早早的来到了露云居里,邀顾倾城一道去受封的大殿。   一路上洛白都将顾倾城抓的紧紧的,说是:“我再不给你抓紧点,风一吹将你吹跑了怎么办?”   顾倾城抬眼皮,虽是刚睡醒,这睡意又上来了,她最近总有些嗜睡,眼皮都有些重。   “现在担心我了?前几日也不见你来探望我?”   洛白“我”了半晌,面皮渐渐发红:“我……这不是被其他事给冲昏了头脑么……”   还是秋天,洛白脸上却春意盎然的模样。顾倾城隐隐觉着不大对劲,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不大对劲。   哝,她近日连脑子也不大灵便了。   受封的仪式繁杂又亢长,受封的人又多,领近晌午才到了顾倾城。   想是坐了太久,顾倾城站起时晃了晃,桃兮手疾眼快的扶住,推开桃兮的胳膊,她朝桃兮丢个安心的眼神,跟着领事太监走上高台。   红毯铺了一路,阶梯之上的高台,是端坐着的皇上和太后。   司乐局敲打着喜庆的谱子,秋末的太阳也没那么刺眼,顾倾城脚踩在地毯上浑身有种飘飘然的眩晕感,抬眼望着台上高座,玉珠遮面的岳乾朗,只可见一副薄唇露在外面。   视线突然有些模糊,胸前想被压了巨石,一口血猝不及防的吐了出来,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捂,颤抖的摊开手,刺目的红映入眼帘。   她脚下也失了气力,顾倾城身着一袭华服,摊坐在地上。   顾倾城无助的看向高台那人,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唤他,生命流逝的感觉那么清晰,她这是怎么了……   一阵惊呼,顾倾城被手忙脚乱的抬回露云居,来医治的太医首次享受了飞一样的感觉,他是被岳乾朗的暗卫给抬过去的,落地时还有点身在云端的感觉。   仪式仍在继续,皇帝却去了露云居,妃子们反应各异,但身为灭了顾倾城满门的范欣昌,她很满意岳乾朗对另一个女人上心。   太医哆嗦着把完脉,哆嗦着往顾倾城身上扎一针再哆嗦着拔出来,哆嗦着跪在地上:“陛下,娘娘这是、是中毒至深。”   在太医意料之外的,君王只是拧了下眉:“能医否?”并不见震怒的迹象。   太医暗自松了口气,皇帝好像并不是很重视此女,但他还是要继续哆嗦的,欲言又止的:“臣、臣不确定……”他还没说完。   “拖下去,斩。”   太医一下子趴在地上:“臣能医,能医。”   君王扫他一眼,冷然开口:“别废话,现在开始。”太医一哆嗦,擦擦一头的冷汗,诺诺爬起来。   谁让他有个雷厉风行的主呢。只是这位娘娘已中毒数月,毒入心脾,他尚且分不清是什么毒,这该怎么医。   只怕他这条老命要丢在这儿了,但尚且能一试。   太医将银针放在烛火上消毒,应着穴位,入皮肤下的深浅,一只一只的扎入皮肉。   顾倾城全程没反应。   屋里静如无人,除岳乾朗和太医外,一屋子的人都在跪着。   许久,蜡烛都燃了一半,顾倾城突然一抖,一口乌血吐了出来,再度陷入昏迷。   也算是初见成效。   太医吞了口唾沫,他这条老命暂时是保住了,这主子就算是暂时死不了,哪怕是半死不活的了,暂时也能吊着个命,待他回去想个方子好叫这小主的命吊着久些,好歹能吊到他寿终正寝再说。   又揩了把冷汗,太医跪在岳乾朗跟前,刚准备张口忽悠皇帝,忽听一冷清的女声传来。   “你叫他们下去吧,我有办法救她。”   太医趴在地上窥了眼,是与那前皇后长的一样的新秀,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粒近乎透明的药丸,屋里顿时溢满芳香。   太医震惊了,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了,他直勾勾的看着那粒药丸,垂涎欲滴。   但凡在某一方面很有造诣的人,都渴望能碰见在这一方面顶尖的,传说中的,比自己更更有造诣的人物,也就是传说中的偶像。   能在宫里当值的,混的好的医师,太医们眼里偶像就是能制造出各种传闻中丹药的医师。而现在,这一打开便满屋子飘香的药丸就是传闻中九香百露祛毒丸。   以九种毒物辅以百种药草,加以特殊工艺制成,可解百毒,可令将死之人恢复如初。总之,神乎其神。   ……   顾倾城悠悠转醒时,皓月当空,床前坐了个人。   连着昏迷数日,顾倾城刚睡醒还有点懵,觉着大半夜的,床前坐了个人也挺正常。   “岳乾陵?”她想翻身,却觉浑身无力,翻不动,遂乖乖躺好“你怎么来了?”   “你,你醒了?”声音竟比她的还嘶哑“渴么?饿不饿?我为你寻碗粥去?”   顾倾城始想去自己在册封典礼上晕倒一事,扯住他:“发生什么了?我怎的晕了?”   岳乾陵坐到她床畔,顾倾城这才见他竟是胡子拉碴,他竟是红了眼眶:“你被人下了毒,你不知道么?毒入肺腑,险些又送了性命。我早早的便说了,你不适合待在这里,此次又险些送了性命,你……”他顿住,别过头,竟是在檫眼泪。   顾倾城扯扯他的衣角,扯出一个笑:“你莫要担心,我这不是没事么。”   欲言又止了半响:“倾城,这里不适合你,你随我走吧,我……”   “你莫要再说了,”顾倾城的眼神暗了暗,偏过头“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走罢。”   屋里没有点灯,屋外的月光被云遮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许久,床边轻了轻,她想岳乾陵是站了起来,顾倾城能感觉到他目光灼灼:“倾城,我知道你是在想什么,你想探究的,等待的,我都会陪着你,”他静了片刻“我会等你回过头来看我,一直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 ☆、血书   第34章 血书   与赵芸合作时,顾倾城锋芒毕露,便想到未来她必会将自己也视做敌方,会动除了自己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敌意树立的如此快,早早在她药里下了毒。   这么好的毒药,杀人于无形,使人日渐虚弱却查不出病因。想必是赵芸用来对付柳媛的,未曾想顾倾城尝了鲜。   太医告诉顾倾城,自己中毒一事时,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赵芸,能使她中毒又想除去她的,后宫里也只有赵芸一人了。   若说如何真正确定是赵芸给自己下的毒,还得多谢洛白。她果然也是个机敏的,料得还会有人继续下毒,虚张声势的查了一番,然后又作出不了了之的姿态,下毒的人放松警惕,被洛白抓个正着。   正是个月黑风高,适应杀人放火,是个好夜。桃兮将那太监五花大绑的送到顾倾城面前,经过数日的调养,顾倾城的气色早好了大半。   此刻她是软烟萝披身,白色襦裙在里,裙摆是逐渐变深的银灰色。她正端着茶盏,闲散的靠着,目光幽深:“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本宫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她位居正四品婉仪,张环也故了,不过嫌麻烦一直没搬往主殿,却早也是一宫主位了,以‘本宫’自称无愧。   太监嘴里的棉布被扯下来,一张脸惨白:“奴才,奴才……”   碧兮拿出刚在炭火里烤的发红的铁皮,在空中划拉几下。   太监抖的像个筛糠:“奴才说!奴才说……”   ……   已然深秋了,枯叶随风一荡,飘落下来,清晨洒扫的婢女将扫帚在地上划出呼啦呼啦的声音。正是妃子朝拜太后的时辰,她们时不时得跪在地上,让道,并以示恭敬。   身子既然已经大好了,顾倾城的晨昏定省也照常了。   不愧是婉仪的仪仗,六人抬的轿撵,前前后后跟了一群人,顾倾城一路上的舒泰极了。行至得昆宫门口,很不巧的正遇见下轿的敏妃赵芸。   顾倾城朝她福福身子:“敏妃安。”   她安插在露云居的细作被抓住的消息赵芸一定是知道了,此刻却是神色如常,行至她面前:“沈婉仪修养的不错。”   顾倾城挪了半步,绕开她:“托敏妃的福。”赵芸愣了下,很快又轻轻笑着,与她擦肩而过,擦肩的那一瞬。   “你以为,你可以绊倒本宫么?”声音轻柔,带着惯有的笑意,听了如沐春风。   但后宫是吹不进春风的,再美的伪装也不过是伪装。   不过赵芸说的没错,依靠一个小太监,她却帮不到她,赵云身后有整个赵家,赵家是朝中仅存几个对岳氏皇族忠心耿耿的家族,岳乾朗断不会让老臣寒心。   顾倾城也不想让他为难。   只是……赵芸险些让她丢了性命,她不回报一二,岂不是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揉捏了。   请安时,范兴昌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扯着顾倾城东拉西扯的说了许多。后来顾倾城要求尝试管理后宫些许事物时,她也是答应得非常爽快。   见她如此爽快,顾倾城忍不住怀疑范家最近是不是又遇见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培养忠犬吗?   绵里藏针的说了半晌,范兴昌终是看底下莺莺燕燕们掐架看的烦了,说了句乏了,让她们退下。   顾倾城瞄了一眼在角落里的苏尾鸢,她正在那坐着吃茶,她三两步靠过去。   是以,苏尾鸢抬起脸时,顾倾城今天适时的挡在她面前。   “夜巧儿?”   对于自己以前的婢女,顾,倾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顾父将夜巧儿给顾倾城时,只说这个丫头伶俐,日后出嫁了伶俐的丫头有很多益处。而夜巧儿果然伶俐,为自己明里暗里打了不少麻烦事。   顾倾城也只觉得它好用,比现在的桃兮还好用,她不善言语,却对自己忠心耿耿。是以,她现在以自己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顾倾城仍是难以置信。   夜巧儿慢悠悠站起来,她的身量搞出沈玉锦许多:“对。”   顾倾城不得不仰视她,脸色变了几变:“你……是怎么做到的。”与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使靠近了看,也看不出半点差别。   “你觉得,”苏尾鸢靠近她,冷清的脸上有些嘲弄“这里是说话的地方么?”   顾倾城浑身一僵。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冲动啊,”他用仅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顾倾城。”   景徳宫点的是安神的宁息香,袅袅的白烟从香炉小巧的香炉里盘旋着升出来,散播在空气中。   屋子里的侍女像木头一样杵在角落,苏尾鸢轻轻推开她,走了出去。   光线照在她身上,从顾倾城的角度看过去只是个剪影,她连剪影都如自己相像。   ……   浑浑噩噩过了一日,宫里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准确说是宫外发生了一件大事,连后宫里都传的沸沸扬扬扰。   前些日子爆发水灾的绵河一带,当地村民数万人,呈了呈血书上来。   血书上直指当地太守贪污受贿,官逼民反,要求对反乱的村民从宽处理。血书上,歪歪扭扭签了不知多少个名字。   岳乾朗坐在高位上,铺着毛毡的龙椅还是有些硌人,下回再铺厚些罢。   底下左右各跪坐了两纵排人,一边文一边武,他们神色各异。中间正跪着两人,一前一后的错开。两人头埋在胳膊里,后面一人正发抖,前面一人显然镇定多了。   后面跪着的正是被举的太守,是隶属于范大海管理。   “皇上,此事确是属下的失误,请皇上惩罚!”前面跪的那人正是范家的顶梁柱之一的范大海,仗着背后的范家才有恃无恐。   岳乾朗面无表情,沉默了会儿,不说惩罚也不说放过,只问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发问,一般这种情况臣下或是看皇上脸色行事,或表明自己的真事想法。岳乾朗面部表情是个接近十级面瘫的病患,第一种显然是不可能了,于是只有最后一种了。可是现在堂上跪的可是范家的人,一时之间朝堂上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咳,”有人清了清嗓子,听清嗓子的声音就是一股傲气,放眼看去,果然是范家的另一个顶梁柱,范渐。他是个刚过而立的人,范渐缓缓走出队伍:“皇上,臣有话要说。”   岳乾朗说:“爱卿请讲。”   “臣以为以往先年,绵河两岸年年阴雨不断,偶有灾害发生,更有两岸三地都被淹没之事在史。”他说到这儿众人都以为他要为范大海说情了,毕竟这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好歹都一姓,确不想他又道。   “当今圣上圣明,因洪涝再次发生,命人修了堤坝,也方便春时灌溉,却不想被小人所利用,”说这句话时他指着范大海,义愤填膺状“平白害了无辜百姓,这种小人决不可轻饶!”他将无辜二字咬的及重,八字胡都要竖起来,唾沫都喷了出来。   众人恍然,范家,这是内讧了啊。   这范家的范渐是出了名的瑕疵必报,年前他家的独苗苗被范大海家的嫡子给推下楼,死了。   之后不见两人闹起来,当时还以为他给忍了,没想到他竟也学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套,而且这是要端了范大海的意思啊。   殿里看明白了的人立马精神起来,坐直了仔细来看看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戏。   那跪着的范大海见范渐站了起来,当即只觉不好,不想他果然如此狠毒。听他说完,范大海脸色立马变了,立刻道:“皇上,臣确实是一无所知啊!”   岳乾朗“嗯”了声,点头:“朕也觉得爱卿不是卑鄙之人。”   范大海悄悄松了口气,忽又觉得不对劲,侧头一看,他身后的跪的那人正抖的像筛糠一样。   他心中顿叫不好。   跪在他后面的那个是这场堤坝失事地区的太守,自己若撇干净了,肯定是他遭大殃。水灾贪污一事后,皇帝便开始整治贪赃,颁布了新的律法,先后灭了不少族群。   今夏的水灾一事的后果,朝堂上人尽皆知,前后引起的灾祸死伤无数,若其中暴|乱一事被按在他一个小小太守头上……不是株连九族,也是满门抄斩。   忽然明白,范大海已经是一身冷汗了,他这后面的太守要是为了保护一家老小把自己给拱出来,那他才真是死无全尸了。   可偏偏他现在有不能说些什么,殿里这么多双眼睛,他要是说了更不是找死么。   后面跪着的那个脸色已经白了,想必也是想清楚什么了。   范大海咬咬牙,刚要说什么。那边的范渐就开口了:“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请皇上明察!”说着跪了下去,他的门生也连着跪了一片。   岳乾朗的眉毛不可察的一皱,凝了片刻:“爱卿快快起来,朕定当仔细查办。”逐又问范大海“范大海,可有什么证据此事与你无关?”   范大海担心姚太守将他全抖落了出来,也不敢只让他担全罪,立刻认罪:“罪臣无言辩驳,此事全怪罪臣管辖不力,请皇上赎罪!”又磕了几个响头。   见他乖乖认罪,岳乾朗的眉头看起来好像皱的更狠了点。这可不是她要的效果。   当然岳乾朗的眉毛皱没皱,皱了多少,外人都是看不见的,除非你敢跑上去撩开皇上面前的珠冠去看。那才是作死了。   只见岳乾朗又问:“姚太守,你可还有话说?”   那姚太守“臣,臣臣”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憋不出来,看来是下破了胆。   岳乾朗问:“绵河一带可是你管辖?”   姚太守白着脸答:“是。”   岳乾朗继续:“暴|乱可是你有意隐瞒?”   他说话说的轻巧,确透着顾戾气,句句问在点上,姚太守早已冷汗涔涔,现在连头都不敢抬了,这可是关乎灭门大事啊!   辩驳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想起自己的尚十岁的嫡子还在范大海手里,他只好承认:“是……”   岳乾朗步步紧逼:“那可是你一人贪了公产?”   姚太守不敢说话了,大殿死死的安静着。   范大海捏了一把的汗,方才岳乾朗还言相信他,可见是骗人的,现在步步紧逼定是想套出他的口风。   此时,岳乾朗又问:“你可知我朝惩处佞臣之法?”   姚太守默。   岳看出他最后的防线也要破了,字字铿锵:“你可知你害死了多少百姓?而你又有几条命来偿?”潜意是他命不够还就要杀他家里人了。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姚太守再不敢隐瞒,“梆”的磕了一个头,脑袋上立马起了个包,显然比范大海刚刚磕的真情实意多了。   呼道:“老臣冤枉啊——”   地上的范大海心中一叹,腿脚发软,完了!   那姚太守本名叫姚远,是辰远县怀城人,祖上是个教书的先生,是白手起家的典范,前几年靠着范大海青云直上,一路奔到了太守的位上。五十来岁的人了,其实没见过多少的大风大浪,贪的也有个量。如今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直接牵到了他头上来,这次死了那么多人,犯的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现在不吓的他尿裤子才怪了。   他又梆梆梆的磕了几个头,皮都破了。岳乾朗见了,怕他把自己给磕死,连忙叫他住头。   姚远摸了把老泪:“皇上,老臣,老臣也是被人所害呀!”想着反正到这份上了,姚远咬咬牙干脆指着范大海道“是范大人他挟了老臣的犬子,逼老臣不要透露口风,不然,不然就……”说着又哽咽起来“老臣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嫡子,不敢不听啊。”   “胡说!”范大海见他抖落的这么干净,气的脸都红了“你堂堂一阶太守,我怎么能要挟的了你!?”   “范大人,你早年有惠于我,又暗地里拐走了犬子,老臣怕呀——”   姚远又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实话,岳乾朗见他怎么把年龄了还打悲情牌,有点不忍直视。但他当然不会表露出来的。   岳乾朗点点头,严肃道:“爱卿莫要担心,细细说来,”   “前几天他私吞了不少修建堤坝的公产,命老臣不准走露风声,范大人他几乎将那些公产全拿走了,那堤坝还是老臣,老臣自己套了不少钱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旁的人听了皆震惊不已。这范大海拿了钱还要别人来垫着,现在捅娄子了还想别人来给他擦屁股,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旁的范渐就等着落井下石,当即道:“好你个范大海竟然如此狠毒,危害一方百姓,实乃祸根!”又上前朝岳乾朗跪下“请皇上明察!”   范大海几乎气晕过去,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范家人,自己倒台了,范家也不得好果。   范渐现在如此赶尽杀绝着实有点意气用事,可当着岳乾朗的面他现在也不好发作,直把一双眼睛瞪做了铜铃状。   范大海还在挣扎,对岳乾朗拱手道:“皇上!公道自在人心,老臣没做便就是没做!”   岳乾朗含蓄点头:“范爱卿一向恪守不渝,朕也觉得此事略有蹊跷。”   范大海见岳站在他这边,心中大喜。姚远可不愿意了,若是范大海逃了定是他来补罪,就算皇上饶了他,范大海也不会松手,赶紧又磕头一面道:“皇上!皇上!皇上要还老臣一个公道啊!范大人他前前后后命臣做了不少妄害人命之事!皇上若不信即可明察!”又是一磕头,便不起来了。   岳乾朗冷冷一笑等的就算这句话:“噢?还有其他事?”不给底下的人说话的机会,他又道“今日朕乏了,范爱卿和姚爱卿暂时委屈几日,先去审查司小住,等改日审明白了,定会还你们公道。”   范大海脸色一白,审查司!那地方虽然在他管辖范围之内,但那审查司的大人是上个月才上任的,他还没搞好关系,况且听说是个冷热不进的老古板,为人严厉讲究,几乎把审查司搞成了个大铁笼,柴米不进。他一去那儿,岂不是等于把他给架空了!刚喊了“皇上”,太监那尖利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退朝——”   范大海腿一软,座倒在地上。   范渐在他面前走过怪笑两声:“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然后又怪笑两声“哈哈哈!”大摇大摆的走了,而其官僚皆是饶的远远的,逃也似的跑了。    ☆、岳乾朗的意中人   第35章 岳乾朗的心上人   当天,范大海被收监一事,迅速传遍前朝后宫。有人唏嘘权利大也逃不过皇帝的手掌心,更多的也都是等着看戏,看着对自己养母的母族,皇帝会采取怎样的做法。   经风一吹,秋叶簌簌落下,赵芸姿态闲适的躺在贵妃椅上。   听着宫女探来的消息,说及今早朝堂上的情景,赵芸心情很不错。看样子皇上终于要处置姓范的了,范家若能倒台,她父亲必然也得重用,对她的地位也有所巩固。   贵妃椅上,赵芸由宫女给她敲着腿,神情惬意:“如此说来,想必太后正巴巴往得昆殿赶去求情罢?”   “娘娘料事如神,”婢女趁机拍马屁,笑的谄媚“太后确实正往皇上那儿赶。”   赵芸轻笑一声:“你猜,皇帝会不会同情她?”   庭院寂静,秋日吹黄了枯草。   范欣昌走进书房,便见岳乾朗正埋头批改奏折,她止住通传的太监,令屋里的人退下,亲手端着汤盅走上前。   范欣昌停在书案旁,岳乾朗看的入神并未注意到,她又将手里的汤盅放在他面前,岳乾朗才抬起头,起身作揖:“母亲安,母亲怎么来了。”神色并没什么变化,依旧面瘫脸。   范欣昌示意他坐下,慈爱的望着他:“哀家记得初见你时,你还是个连字都识不得的小孩子,没想到……”她颇感叹的继续说“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   岳乾朗顺着她的话,像是读书一样念出来:“若不是母亲,儿也不会有所成就。”   范欣昌浅浅笑着,有些担忧,隐隐觉得近日岳乾朗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他虽说不苟言笑,但以前与自己交谈时,眼里都会含着些许笑意,目光时刻追随着自己。今日才觉,他与自己也与其他人无异了,语气和表情都是硬邦邦的。   许是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对她有所不同,但纵然是对自己此行的目的有所反感,她也得说出来。   如此想着 范欣昌也不拐弯抹角了,直道:“那你可知,你今日的成就也不单是哀家一个人的扶持。”   “儿知道。”岳乾朗看着她,黑瞳犹如深不见底的井水“但今日母亲来此是为范大海求情,儿,无能为力。”   范欣昌蹙眉,作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状:“朝堂险恶,指不定是有心的小人欲离间君臣,有意陷害忠良,皇帝你莫……”   “母亲,”岳乾朗打断她“儿已过弱冠之年,位居高台数年,心中自有千秋,还请母亲莫为难儿。”   他缓缓说着,看向范欣昌,幽深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仿佛只是重复一段话。   范欣昌怔住:“你……”   岳乾朗将目光移向她的脖颈,那里有块手指盖大小,明显的红点。他眼睛闪了闪,移开目光。   范欣昌此刻想好措辞,抬手握住他的袖子,放软了语气恳求道:“大海毕竟算是你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着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想起以往种种,想起那夜的风雨,岳乾朗心中微微作疼。以往对种种好处,对自己的温言软语,都是她在利用他,自己被耍的团团转还甘之如饴,只是,怎样都好,她想怎样都好,她为什么要与他人苟同,为什么想要杀了自己……   袖中的手掌捏成拳,隐隐发抖。他咬着牙,咬肌突出,闭上眼安静片刻,忽然站起身:“朕自有判断,母亲静候吧。”   捏住的袖子被抽走,范欣昌愣愣的抬头看他。养他数十年,岳乾朗何时忤逆过自己,心中一团怒火腾起,范欣昌一甩衣袖:“你还知道哀家是你母亲!这样和哀家说话!”   她清楚的看到岳乾朗是身子僵了僵,才觉自己反应太大,岳乾朗毕竟是一朝天子。又放软了语气:“哀家……哀家有些……”   岳乾朗忽转过身,表情清冷:“母亲宫里可是有蚊虫?”   范欣昌愣了下,岳乾朗看着她的脖子,继续道:“虽说快入冬了,宫里的蚊虫仍在肆虐,改日朕使人送些驱虫香去母亲宫里。”   范欣昌一惊,下意识的捂住脖子。快入冬了,哪来的什么蚊虫,她脖子上的分明就是……   她抬眼看向岳乾朗,他脸上并无变化,想必也只是随口说说,不知真相。   范欣昌心中稍安,但仍有后怕,说话的底气弱了许多:“景徳宫里确是有些蚊虫。”   “时辰不早了,”岳乾朗朝她深深一揖“儿恭送母亲。”   “你……”范欣昌张张嘴,又觉此时与岳乾朗起争执不好,咬咬牙,佯装无奈“罢了……”   走出得昆殿,范欣昌心中仍是揣揣然有些不安,岳乾朗对她已不如以往恭敬,捂着脖子上的红痕,范欣昌柳眉倒竖,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   这是多雨的秋季里,鲜有的一个艳阳天,范大海被治罪顾倾城觉着空气都是清新的。   几日来通过桃兮从中传递信息,顾倾城了解了大概情况。在顾倾城意料以内的,岳乾朗此次没有再听范欣昌的话,反而一再勃逆她,听说都给范欣昌气的吃不下饭了。   出乎顾倾城意料的是岳乾朗竟然没杀了范大海,虽然也打的半死不活差不多废了吧,但还是把他给放了回去。这让顾倾城诧异更让她气愤。   顾家因一个涉嫌谋逆就被满门抄斩,而范大海谋害了那么多人命虽说被打回平民没收财产,但还是却还活了下来。   初初她顾家不过因为一些捉风捕影之事被范家寻了由头,满门抄斩。   顾倾城闭上眼,不再去想。   秋日里的阳光干燥暖和,顾倾城一面晒太阳,一面想着范大海倒台,她能从中做些什么,最好将范欣昌也给推下去。   碧兮端着叠坚果来:“主子不去谢谢浣花宛的嫣淑容么?”   前月大封后宫,苏尾鸢被升为从二品淑容。   顾倾城心中跳了跳,想起前日苏尾鸢那副嘲弄的面孔,嗑瓜子的动作慢了些,声音不由凉了几分:“谢她做什么?”   “上回您中毒险些丢了性命,”碧兮一惊一乍的,睁圆了眼睛,对于自家主子对苏尾鸢的反应很吃惊,愣愣道:“若不是嫣淑容拿那什么什么丸救了您的性命,小主怕是,怕是……”说着又要哭。   顾倾城将手里的瓜子往盘里一丢,站起来:“你说是夜……苏尾鸢救了我?”   碧兮红眼眶里的眼泪被她吓回去,愣愣道:“小主你不知道么?”又看向桃兮“你没告诉小主?”   桃兮面瘫状:“我以为你说了。”   顾倾城:“……”   将架子上的糕点坚果之类收拾收拾,假装没动过的样子,将其装入食盒里,顾倾城单单领着碧兮,桃兮两人,往浣花宛去。   见到苏尾鸢时,她正弹着风头篌。阳光正好,清风拂面,美人廊下抚琴。但那琴声犹如脱缰野马,不堪入耳,一旁侍候的婢女一个个听的脸色发白,那琴声,实在难以恭维。   顾倾城的到来打破了婢女们的噩梦。   令婢女收了凤头篌,呈上茶点,之后乖觉的退了个干净,片刻,亭子里之余二人。   苏尾鸢面前放了个巴掌大的白瓷碟,她拈了只松子,慢悠悠的剥着:“你找我何事?直说罢。”   她如此坦然,顾倾城也懒的与她费口舌,施施然坐下,直道:“你为何变作了我的模样?”   苏尾鸢抬头瞥她一眼,复又继续剥松子:“这个待会告诉你,你且换个问。”   以往夜巧儿在自己身边时,虽也是冷冷清清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现在对她这样轻蔑的样子,免不了让她心里堵了堵。   “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   碟子不大,松子零落的散落在里面,苏尾鸢又甩了个进去,松子在碟子里打了转,缓缓停下。   “嗯,知道。”她说“重生之事我也有插足。”   顾倾城愣了下,急道:“还有其他人知道?有谁?那他……”   苏尾鸢当即道:“他不知道。”   一句冷冷清清的话兜头浇下来,顾倾城怔住,也是,岳乾朗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这样待她。   全然忘了上月他说那些决绝的话。   一问一答间,渐渐过了半个时辰,苏回答的很仔细,顾倾城才恍然明了。   什么上天眷顾,她不过是时运好,救了传说中的巫女,她也不过是报恩,逆天而行,使她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只是……若说岳乾朗不知她重生,顾倾城心中略有怀疑。   岳乾陵知道,苏尾鸢知道,单单岳乾朗不知道?若他知道……他为何对自己视而不见,真如他所说的,要将自己当物品送于兄弟么?   日头渐渐升高,巴掌大小的磁盘已经快装满了,小巧可爱是松子饱满晶莹,泛着油脂的光泽。   苏尾鸢拿一旁的丝帕擦着手,一根一根慢悠悠的擦干净,抬起头:“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化作你的模样么?”   顾倾城认真听着。   “你可知换皮之术,犹如刮皮剜骨之痛,须疼上三日,旧面貌才会褪去长出新的一张脸来。”她看着远处的一颗苍松,淡淡的说着,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顾倾城可以看见,她的手指在轻轻颤动。   刮皮剜骨之痛,整整三日。   “我瞧上了岳乾朗,越陷越深,当时以为幻做你的模样,能得他些许不同的对待。”她偏过头,看着顾倾城“可是我错了,她爱的不是你,是另一个人。”她脸上浮出笑“觉着很震惊?呵,我当时的感觉是绝望。”   岳乾朗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爱自己,顾倾城早就知道,但是:“是谁?”他会爱上一个人,他会爱人?   “我记得你爱吃松子。”苏尾鸢将面前一碟的松子推到她面前。   可顾倾城哪有心思吃:“是谁?”   苏尾鸢又扯出个笑来:“我说了,你会信么?”   “谁?”   “范欣昌。”    ☆、偷窥   第36章 偷窥   今日是秋季多雨的季节里,鲜有的艳阳天,顾倾城去了苏尾鸢处。碧兮桃兮在外等了许久,临近晌午远远见主子神情恍惚,脚步虚浮走了出来。   两天纷纷过来扶着,碧兮神情愤懑,顾倾城扯住她,摇摇头。   顾倾城觉着自己好累,累的话都不想说。   重生后,她预备好回宫,其中大半的原因是宫里有个他。顾倾城甚至想过为了他,好好的待在后宫里,什么家灭人亡,什么仇恨,她就悄悄陪着他变老。   可是,顾倾城强忍着鼻尖的酸意,可是……自己原来只是棋子,还是随时可以丢掉的弃子。   思及以往种种,岳乾朗对范欣昌的关心似乎真的超过了养母养子的情谊,以他的谋略,怎么可能让大权旁落,不过是身有软肋,想让范欣昌开心罢了。   呵呵,烽火戏诸侯,不过尔尔。   恍惚着路过花园,正见洛白远远朝她挥手。   她三两下跑过来,搂住顾倾城的胳膊:“沈婉仪你也来散步?我们一起吧!”   顾倾城摇头,刚欲张口说话,忽瞥见远处的青石路上,岳乾宁走出来。   洛白抓着她胳膊的手一紧,顾倾城分神看她,脸红的像虾子一样,嘴里一个劲儿的念着:“帅哥帅哥帅哥帅哥帅哥……”   却说岳乾宁见了顾倾城,眼中不觉含了冰,但嘴畔的笑意依旧,眼梢轻挑。   “沈婉仪,洛小仪。”他朝两人随意作了一揖。   两人回礼。   正是错开,背道而驰,洛白上前两步,期期艾艾:“王,王爷……”   顾倾城尚没缓过神来,待反应过来时,洛白已经羞答答的同岳乾宁搭上话了。   秋风有些干燥,岳乾宁一头乌发随意披着,扬起千万青丝,他回眸间眨了下眼。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画面,洛白却看的痴了,目光发直。   “何事?”   声音也犹如泉水破冰而出,春鸟初啼。   顾倾城掩袖轻咳一声。   “啊……”洛白慌忙低头,脸更红了,恨不得把脸塞进脖子里“多,多谢王爷前日的指路,指路之恩!您您您的帕子。”   犹如青涩的女生像心仪已久的男生递出情书,弯着腰,将手里的东西举过头顶,说的结结巴巴。   台词早在心中预热数万遍,想过千次与他相遇的情景,自己要怎么笑,如何落落大方,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紧张。   洛白觉得自己的表现糟糕透了。   岳乾宁盯着那虽被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但仍可看出有些许变形是汗巾,想了片刻:“唔,是你呀,只是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来,你若不要了,弃了便可。”   洛白略有尴尬的收回手,干笑着杵着。   电光火石之间,顾倾城忽见岳乾宁朝一个角落勾了下嘴角,笑的邪气,那角落,露出半边身子的,却是正似笑非笑的范欣昌,眨眼的瞬间,角落里又是空无一人。   顾倾城蹙眉,洛白还看着岳乾宁傻笑着,拉起洛白:“走。”   洛白几乎是被她拖着走,一步三回头。   拐过羊肠小道,岳乾宁的身子隐在了花草间,顾倾城才送了口气,一旁是洛白将汗巾小心的拢入袖子,眼睛闪闪发亮。   顾倾城忍不住问:“你莫不是看上三王爷了?”又严厉到“你是皇上的女人。”   “我知道……”洛白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的看她一眼,见顾倾城正瞪着自己,顿时像霜打的茄子“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嘛。”   顾倾城本不想搭理她这一码子事,可念及上回自己中毒,洛白帮了大忙,她欠她一个人情。   遂放软了语气:“你真看上三王爷了?”   洛白瘪着嘴,点头。   顾倾城扶额:“你只一眼就看上别人了?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洛白叹了口气,神情少见的现了愁色,无奈笑着:“我第一眼瞧中的只是他的脸,后来……我觉着他的性子好特别,样样什么都好,我更喜欢了。”说着说着又傻笑起来,理直气壮的“我来后宫本来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再说,我对皇帝不来电,他没对我做什么,我也没对她做什么,我看上别人,与她何干?”   顾倾城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观念。   又走了片刻,与洛白说了许多,越发觉得洛白想法奇特,说及的词汇顾倾城许多都听不懂。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顾倾城忽然说:“我有东西落在路上了,我去取。”   之后又找了借口,撇下桃兮碧兮,独自往方才的花园里去。   大夏后宫的花园追求的是天然雕饰,左边有曲折的小道了,右边必然不同,又是其它样式。处处精心布局,却又布的使游园之人看不出是精心布局,只觉身在野外而非四四方方的皇宫里。   但走的多了,怎么会不知道是四四方方的皇宫里。   园子里又分出许多林子,什么梅林,桃林,小树林等,但林子间又离的远,多在些行宫附近。且说前朝又一宠妃喜爱枫叶,前朝的皇帝便巴巴在她行宫旁种了片枫树林,讨妃子开心。   秋日里这儿便是一片红叶似火。   如今正是晚秋,枫叶早已枯黄,落了一地,踩在上面便发出呲啦啦的声音。   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偷窥,是个技术活。   方才岳乾宁和洛白交谈间,顾倾城依稀看见范欣昌躲在角落里,似笑非笑看着两人,与岳乾宁有眉眼交流。   顾倾城猜测两人间有猫腻,却不想这猫腻如此腻。   一片枯黄里,几片坚持不掉的枫叶,摇摇欲坠。   岳乾宁一身大红金边的衫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范欣昌亦是嚣张的暗红宫装,绣的是花开富贵的底子。   两人正纠缠在一起。   顾倾城猫着腰挪移过来时,两人已经已经亲上。她不敢站太近,远远的只见两人搂着一处,做鸳鸯交颈状,亲的啧啧发响,岳乾宁已经将手探进她衣服里去。   顾倾城震惊到无法直视,蹲在树下捂着脑袋有些发蒙。不是说乾朗爱上的是范欣昌么,那范欣昌又怎么和岳乾宁混在一处,还混的如此亲昵。   约莫亲了半柱香的时辰,隐隐传来说话声。   “我看那小丫头对你有些不同呢……”是范欣昌说的,声调带了些慵懒调笑的意味,与往日高高在上端着个年少老成的样子完全不同。   顾倾城伸着脖子偷看一眼,岳乾宁靠着树,范欣昌趴在他胸前,食指在他赤|裸的胸上画着圈圈,小鸟依人状。   岳乾宁轻笑一声:“你也说了那是个小丫头,”语气与平时并无不同“怎么?今日找我来,就是为这个?”   范欣昌眼中寒芒乍现:“自然不是,”语气狠厉,慢悠悠的“我觉着乾朗那孩子越发不听话了,是时候除去了。”   顾倾城的手指不觉抽了抽。   “噢?怎么着急。”岳乾宁道“我记得以前你和我说过,说这世上除了死了的那个,没人真心待你。”   范欣昌声音淡淡的,有些恼: “怎么?”   岳乾宁轻笑着,诱导她:“那若活着的还有呢?”   顾倾城迅速的想到了岳乾朗,继而又明白,岳乾宁知道乾朗对范欣昌存了别的心思,但范欣昌不知道。   又听范欣昌嗤笑一声:“你?”   “自不是。”岳乾宁笑着“说着玩玩。”   岳乾宁知道乾朗对范欣昌的心思,但他并不想戳破,他是想做什么?顾倾城心突突的跳着,她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可是她要做些什么,告诉范欣昌岳乾朗对她早不是对母亲的敬仰,而是像恋爱娶妻生子一样的奢望。   那么多秘密埋葬在心底,那么多误会日益壮大,这样扭曲的爱情,怎么能见天日。   顾倾城略有失神,脚下一动,踩断一棵枯枝。   不必去看,岳乾宁定是正朝她这边赶来,顾倾城下意识的拔腿要跑,忽然腰身一紧,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接着,那人纵身跃上树枝,踏着树枝跑的飞快。   堪堪停下脚步,岳乾宁看着远去的身影,似笑非笑。他们兄弟几人幼时时常切磋,对彼此的招式无比熟悉,只消远远一瞥,岳乾宁便可认出那人是岳乾朗。   范欣昌走过来,衣服已经整的齐整:“是谁?”   彼时,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岳乾宁转过身,桃花眼挑起:“松鼠。”   范欣昌狐疑的看着他。   “不信?它跑到哪儿去了。”岳乾宁笑着,摇摇指向远处。   范欣昌有一隐疾,且是不可治愈的隐疾。她往日染时疫时便伤了眼睛,后来又着心情郁结,哭了几日,眼睛上便落了病根,夜里时常看不清,远处也是一片模糊。   范欣昌要强,从不与人说,但视力上的问题,很容易被看出来。   范欣昌顺着岳乾宁指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一块木疙瘩,棕色的,模糊间隐约有松鼠的样子。   ……   顾倾城被人拦腰挟着,耳边凉凉的风吹过,鼻息间是熟悉的墨香。   习风袅袅,天幕染了血色,有倦鸟归巢。   被岳乾朗放下了时,顾倾城有些站立不稳,拽着他的衣服晃了晃。   “你,你都听见了?”   岳乾朗抿唇,蹙眉看她:“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   声音平淡如水,是个陈述句。   顾倾城有些局促,搓着衣角不敢看他,像个孩子:“所,所以你都知道?”小心翼翼的问他。   岳乾朗眼里的哀伤一闪而过,淡淡的“嗯”了声。   顾倾城窥他一眼,见他脸色平常,忽然想到夜巧儿会不会骗她,只是想刺一刺自己?   会不会,是骗她的?    ☆、像喜欢妹妹一样的喜欢   第37章 像喜欢妹妹一样喜欢   咬着唇,却还是问不出口。   岳乾朗带她来的是一片空地,四下无人,有荒草从墙缝里钻出来,显然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我刚从浣花宛出来。”他改了自称,突然的转变,顾倾城忍不住抬头看他。   “苏……”忽然想不起名字,岳乾朗顿了片刻“夜巧儿告诉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对这个名字稍熟悉些。   她愣了愣,强撑着笑:“你……”   “我希望你不要将今日的事传出去,”岳乾朗低眉看她,从上而下的目光有些温柔,很久很久没看见这样的目光了。   “倾城。”   岳乾朗怎么喊她。   顾倾城踉跄着退了半步,早有预料,早就猜到,岳乾陵知道她的身份,苏尾鸢就是夜巧儿,她们都知道自己是谁,那乾朗,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直以来,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顾家被灭至今,她上世枉死至今,他都没想过去调查,顾倾城不想去猜测岳乾朗对她不忠,不像承认自己一直是个棋子。   可事实如此……   “为什么……”她咬着嘴唇,强迫着自己不哭,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滑了下来“为什么不继续骗我。”   这是多雨的秋季里,少有的……一个艳阳天。   粗鲁的擦去自己脸上的泪,顾倾城瞪着眼睛,咬着嘴唇憋着气,倔强的想强忍着眼泪,可憋的脸通红眼泪还是止不住。忽然抽噎一下,因为情绪激动,打了个嗝,眼泪还在掉,顾倾城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抽噎一下打个嗝。   她难过极了。   岳乾朗轻轻叹了了口气,伸手轻扶她的背。   情绪彻底崩溃,顾倾城拉着他的衣角,却没有勇气缩在他的怀里。她哇哇大哭,一面檫着眼泪一面说:“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抽噎一下“为什么你不肯喜欢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从小她就这样,什么事都憋着心里,难过了也不让自己哭,强忍着的样子像个倔强的孩子,但岳乾朗知道,她只在他面前才会哭。   “我喜欢你,想妹妹一样的喜欢。”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顾倾城给他枯燥乏味的生活添了很多乐趣。   “只是我自己都糊涂了,以为妹妹可以替代爱人。”   范欣昌在他不诸世事的时候教会她许多,在他被无视的童年里像一道阳光照了进来,带他离开了阴暗可怕的生活。   “对不起。”   顾倾城给他的生活锦上添花,可有可无。而范欣昌,于他是严冬里的温暖,必不可少。   顾倾城微微发颤的身子忽然一僵,她低着头,捏着他衣角的指尖发白:“所以……所以你喜欢你养母,是,真的?”   良久的寂静:“……对。”   顾倾城十岁的时候就认识岳乾朗了,他们一起长大,为了岳乾朗她无数次忤逆父亲,因为固执的想嫁给岳乾朗,被打到下不来床。后来,父亲无奈,开始扶持岳乾朗上位,顾家卷入了夺嫡之争。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顾倾城推开他,自己却摇摇欲坠,像只发怒的小兽。   岳乾朗的脸颊微微泛红,表情是淡淡的:“所以,近日我便会将你送走。”顿了顿“乾陵是真心待你。”   顾倾城闻言愣住,她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眼泪顺着脸,吧嗒落地。倏尔,凄然一笑:“所以你就要将我轻易送出去?所以你就像耍猴一样,看我围着你团团转?看我傻乎乎的被你骗?”顾倾城轻轻的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她闭上眼,眼泪渐渐干涩,“我恨你。”   ……   时隔数月,大雪纷飞的时节,顾倾城终于明白岳乾朗所说的“近日便会将你送走”是什么意思。   临近元旦,正是隆冬,南夷王子来大夏朝访。   南夷乃大夏旁一附属小国,只近年来大夏被战事和内乱搞的乱七八糟,无暇顾及间,南夷竟然大展壮大,甚至隐隐有超越大夏的形势,岳乾朗才注意起来。   南夷来访,朝前后宫都是一派忙活。人人都不大乐意提前步入春节的紧张状态中,连都天气不阴不阳。在这不阴不阳的天气里,顾倾城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口谕。这让原本与她无关的南夷接待,忽然关她的事了。   “公公,”顾倾城看着太监托盘里的水袖舞衣,丝线在光滑的衣料上熠熠生辉,流线样的剪裁很完美“这是做什么?”   皇帝身旁贴身侍候是太监,必定是很乖觉的太监,单他对顾倾城的笑容都是多一分便是谄媚,少一分便是轻视,笑的正正好。   太监恭谦答:“皇上听闻娘娘舞姿绝伦,更是会边舞边吹奏还应付得来,故而皇上特地安排娘娘大展身手的机会。”   顾倾城愣了下,没有事前通知,前朝宴席已经开始,且宴请的是它国来使,更是有众多外戚大臣陪酒宴客。虽说大夏民风开放,但也不至于让皇帝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为宴会助兴。   “皇上还让奴才给娘娘带话,”太监弓着腰,低着头“此次事关国体,望娘娘您务必尽全力。”   顾倾城的露云居里燃了两盆炭火,怀里踹着暖炉,此刻脸色却是白的像张纸:“告诉皇上,妾……知道了。”   顾倾城不懂琴棋书画,不会后宫的阴谋算计,唯一拿的出手的便只有舞技了。   水袖跃鼓舞是顾倾城很早很早之前,为岳乾朗排的一支舞,她为了将这个舞练好,请了许多个师父,日练夜练,只想在他生辰的时候,舞给他看。   可他只看了一半。   顾倾城换上精心准备的舞衣,犹如赶赴与他的最后一个约,为他舞最后一曲,自此之后,天南海北,不负相识。   站在一丈长短的鼓面上,四下都是人,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在顾倾城心中,却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个桃花纷飞的春天,只有她们两人,她为自己是意中人舞着自己的心思。   乐曲开头单单只是磬,空灵的金属撞击声中顾倾城缓缓抬起舞步,空灵的磬声中伴了清脆的铃铛声,前面的舞曲都很平淡安宁。   顾倾城缓缓扬起头,看着的是坐上的岳乾朗。   场内人人宁神禀息无一人打破这扑面而来的宁静气息。   舞曲开头较为柔和,顾倾城跳了拍后开始以脚敲击鼓面,和着磬声,渐渐的众多乐器齐奏,舞步繁杂快速起来,沈玉锦这身子骨可不能边跳边吹,不憋死就累死。脚下的鼓点越来越急,这首舞曲也进入了高潮部分,曲速加快,犹如金戈铁马,一派肃杀之气。她身上的银铃急促的抖动着。   突然,顾倾城一个后空翻,临空而起。她整个人翻到空中,脚和头倒了个位置。   一霎间。   好像慢动作一样,在半空中,顾倾城看见大堂左侧坐了排衣着怪异之人,右侧的大臣们,他们是脸上的惊艳和不可思议。翻过声的一瞬间,眼一转,她忽然看见岳乾朗眼里的木然,好像场里的一切都提不起他的兴趣的那种木然。   临空翻过身子,顾倾城鼓面正中央,脸颊微红,轻轻的喘着气。伴奏都停了下来,仅铃铛轻轻上响着,就好像从天而降一样,顾倾城一人立在偌大的鼓面上。   与岳乾朗目光相处,他的眼依旧想犹如古潭。   她的表演落下帷幕,久久,不知是谁喊了声:“妙!”宴席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顾倾城功成身退,由桃兮扶下来,沈玉锦的身子不好,她下来时才觉自己腿脚酸软。   “敢问吾皇,这位姑娘可是大夏朝的公主?”寂静的大厅里,忽有一人提高嗓音。   顾倾城的浑身一僵。   岳乾朗忽然想起前日岳乾陵问他:“是南夷那边来人?”   “正是。”   “他来做什么?”   “……和亲。”   岳乾陵蹙眉,预感到什么:“你要做什么?”   “范家那边已经在筹备了,不日便是一场恶战。”岳乾朗缓缓说着“你带她走吧,朕和她的恩怨朕想自己解决。”   ……   岳乾朗坐在鎏金的龙椅上,低眉看向他,不语。   南夷王子以为他没听清,又问:“方才的舞者可是贵国公主?”这次他嗓门儿更大。   前朝的大臣并不知晓皇帝的妃子长什么模样,顾倾城又蒙了面纱,他们自是不知道这个献舞的到底是哪个。   下一轮的歌舞还未上来,大厅里显得安静,高高在上的那人说:“正是,方才哪位是吾国的倾城公主。”   一道闪电以一场声势浩大的形势劈下,天雷滚滚。外面忽然下去的瓢泼大雨,冬天的雨伴随着冰雹落下。震的顾倾城耳朵轰鸣。   她浑身发颤,双手紧握。   顾倾城清晰的听到南夷王子扑地跪下,难掩兴奋:“请吾皇将这位公主许配于臣!”   模糊的听到有女子的笑声,嘲笑肆意。   顾倾城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去,硬生生挺着后背,一步一步走的强大。   身后,岳乾朗的声音: “允。”   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黄豆大小,一下子划过脸庞,浸入面纱。脑袋有些发麻,胸腔下面好像狠狠的被揪了下。   喉咙里涩涩的,零碎的片段划过。顾倾城抓着心口,仅露出的一双美目痛苦的闭着,顾倾城由碧兮扶着勉强走出众人的视线,她脸色白的可怕,突然,一口血涌到唇边,口中一片腥甜,她硬生生吞下。   真的,好痛。    ☆、心烦意乱   第38章   顾倾城独身走出露云居时,天幕还是黑的,东面的天空已经透出了鱼肚白,西面的天上还有几个星子。   她昨夜一夜没睡,看着天越来越黑,然后又逐渐变白,大地渐渐显出轮廓时,忽然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昨日的雨已经停了,地上泥泞潮湿。一开门,冷冽的寒风便吹了进来,顾倾城浑身一个战栗,有种陡然清醒的感觉,她渴望这个感觉。   只着了单薄的一件,顾倾城一人在偌大的皇宫里漫无目的的走着,精致的锦履染成了黑色,裙摆也溅上泥渍。渐渐的,走着走着跑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摔过几跤,再爬起来,心里却是莫名的畅快。耳边凉凉的风吹过去,她一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脚下突然一绊,顾倾城又是一头栽进了泥土里,枯草上残留的白霜落到她身上,冰凉凉的。   眼泪不可遏制的涌出来。   她坐在冰冷的枯草上,呼出的是白色的雾气,顾倾城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   她爱了他数十年,肖想了数十年,到头来,她还是个棋子,以这样羞耻的方式被丢弃。   脑子里像跑车一样奔驰过很多荒诞的想法,她甚至想过要不在皇宫里埋几个炸药包算了,大家一起死算了。   但也只是想想,朝局动荡的后果她付不起。   有枯草窸窣声,一双黑底金丝线的锦履出现在顾倾城眼前,是乾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一直站在她的不远处,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的地方,但她不想抬头。   她好累,好累。   她没有心思在去顾虑别的事,她的两次身份都如此可笑,前世因为无知所以快乐,现在懂了,却觉得以往种种无比悲哀。   被骗,亦或者被利用,不过都是一场春秋大梦。罢了,罢了……   好像有个定律,每次她失去意识昏过去后再睁开眼睛,那她的处境一定会发生变换。   这次醒过来果然好了不少,至少她的精神好了不少。   她醒过来的地方明显是个她没来过的地方。因为她显然是在山顶上,一睁眼就是一派苍茫景象,远处的山顶尽没在云气里,目穷千里,望不到边。   她的衣裙也被换了,身上盖着软绵的毛毯,身上没有一点潮湿的感觉,很暖和。   坐起来时,顾倾城才发现自己是趴在一人的腿上。   “好些了么?”   是岳乾陵。顾倾城一点也不意外,他总是这样,忽然出现,总是那么及时。   顾倾城摇摇头,有些迷茫:“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一说话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是哭了多久,这嗓子的声音像是劣质的两条布条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难听的要命。   “你觉得这里的景色如何?”岳乾陵反问她。   顾倾城瞥了眼山下,收回目光,神情冷漠:“我想回屋子里去。”   岳乾陵挑挑眉,调侃道:“你不觉得这儿山河大好春光无限么?你看那小麦抵着严寒抽芽,看那麻雀冬日里四处觅食,你看生命的力量多伟大。”   顾倾城木着脸的看着,一副你继续我随意的表情。   “哈,哈哈……”岳乾陵干干笑了几声。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自杀。”她说。每一次,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时岳乾朗总会适时的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这世上她唯一愧疚的,便也只有他了。   目的被看破,岳乾陵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岔开话题:“你知道这是哪里么?这里叫做紫峦峰,我听闻如果一个男子背一个女子爬完这座山,”他停住,应该是在想措辞,有些调笑的意味“他们的生活便会很美满。”   这完全就是胡扯,顾倾城足不出户但不是一无所知,这山上有一医者,有华佗再世之称,且紫峦峰山上有温泉,适合伤寒者居住,顾倾城还是很清楚的。   看着山上已不见泥泞,想必是她又昏睡了不少时日,期间定又叫他担心。   顾倾城回头看他,目光深深,她看了片刻又转过头:“好了,我看完了,回去吧,冷。”   岳乾陵一愣,嘴角难以抑制的扬起来,他虽然听不懂这句话是真是假,但心理一股没来由的喜悦就是没有理由的冲出来。   就算是谎话,是因对他的愧疚,他也心甘情愿的她骗。   ……   也不知道岳乾陵这么把她带到那个山的,顾倾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露云居,彼时,已经又是新的一天。   后宫里似乎并不知道她和亲的事,回去后碧兮还欢天喜地的告诉她皇上又赏了不少东西下来,桃兮跟她说着又有那个那个妃子过来骚扰。   一切都那么正常,顾倾城都要以为自己是做梦了。   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那不是梦。顾倾城苦涩一笑,眨眨把又要流出来的眼泪逼回去。   她知道哭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可当理智崩溃,哭泣是无能为力中唯一一个发泄情绪的做法。   “娘娘,你……” 桃兮拿着一套衣裙过来,有些局促的站着看她。   顾倾城揉揉眼睛:“喔,睫毛好像掉眼睛里去了。”   桃兮对顾倾城几乎是一种愚忠,很轻易的就相信了,走到她面前:“今儿早,太后宫里的姑姑过来请娘娘过去。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   顾倾城放下手,呆呆的看着地上。   “娘娘?”桃兮唤她。   顾倾城站起来,背对碧兮道:“更衣。我叫你熬的银耳莲子羹可好了?”   碧兮恳恳切切的点点头:“好了,早好了。”   顾倾城略微沉吟会儿:“带着罢,陪我去趟景德宫探望太后。”顿了顿,顾倾城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听闻她最近食欲不太好。”   碧兮闻言便走。   “哎,等等。”顾倾城叫住她。   碧兮疑惑的看过去,听她吩咐道:“你先把粥拿到我这儿来,我……尝尝味道好不好。”   □□在宫中极少,太医暑里只要有损健康的药物都被精确记录着。但顾倾城昨夜才从宫外回来,从紫峦峰医者哪里回来,她是从未想过自杀,大仇未报,顾倾城无颜面见顾父顾母,她要报仇。   现下的时日不多,南夷因交涉虽会在久安停留半月,但定是不足够顾倾城再做谋划,下毒,是最快捷的方法。但下毒毕竟容易暴露,以往有所顾忌,但她都被所有人抛弃了,哪来的顾忌。   只是……欠岳乾陵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去往景徳宫的路上,就算嘴里没话碧兮也要废话几句,更何况她现在打探到很多消息,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出来。   顾倾城没心思听,但“安庆王爷”四个字。她心中一愣,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去听个仔细,已经竖起耳朵。   顾倾城坐在轿撵上,发际上的金钗子随着轿子左摇右晃,神情疲惫。   碧兮在轿撵旁跟着,寒冬将她的脸吹的红红的,眼睛亮的发光,那是一双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眸子:“小主出去游玩的这几日,皇上把安庆王爷的兵权没收了,现在除了几个老部下,安庆王爷手下都没兵了。”   顾倾城这厢奇怪,看来她不在的这两日里朝堂上有发生了变化,可岳乾朗怎可能收了岳乾陵的兵权,岳乾朗与岳乾陵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万万不会这样隔阂啊。   又听碧兮嘿嘿一笑,继续道:“现在得势的,是三王爷。”   大夏民俗开放,男尊女卑的意识并不严重,后宫乃至朝中都设有女官的职位,议论政事也是被允许的,在岳乾朗初登基时,范欣昌帮其批改奏折,并且岳乾朗治国有方,曾下达过‘草民若提出有效的政事见解重赏’的指令,。   顾倾城蹙眉,忍不住问:“怎的给他了。”   碧兮见顾倾城对此感兴趣,说的愈发认真:“这个奴婢就只是道听途说了,也不大确定,”出了露云居,碧兮还是很有分寸的,主仆自卑分的清楚。   碧兮犹豫道:“奴婢听闻因范大海被革职之后,羽林军总统的位置便空缺出来,而且皇上也只是将总统的位置给了三王爷,并没有将兵权交给三王爷。”   羽林军掌管着整个皇宫的防卫保护,控制着皇城的四扇大门,内部以及外部的全部兵力,虽万人不到,却是个个精英。   以往都是由皇帝最信任的人接管,毕竟,羽林军总统也是最容易谋反的位置,岳乾宁和他向来不合,顾倾城怎么也看不出来岳乾朗对那个妖里妖气的三王爷信任到这个地步。   撤了岳乾陵的职,转而信任岳乾宁,顾倾城记得前几日岳乾宁在枫叶林里与范欣昌的对话,岳乾朗显然也是知道两人要做什么的,可是他这么做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想了一路,顾倾城仍然不得要领,心中哀叹,她果然不适合这里么?   ……   因为突然发现自己知道些什么不得的事,顾倾城一路上都是神游天外,道了景德宫门口她才想起来自己的首要目的。仰头看着那红低漆金的门匾,顾倾城抿着嘴,抬脚走进去。   “沈婉仪!”   突然被人喊住,顾倾城愣了片刻,转头见了来人,她眉头一皱。   夜巧儿?   那长的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人赶到她面前来,在她耳边厉声道:“你拎着盅毒粥是像鱼死网破?我废了这么大气力让你活过来,你便要这样作贱自己?你随我来,我有要事与你说。”   在粥中下毒,只有顾倾城一人知晓,夜巧儿居然知道此事,顾倾城心中不免惊了惊,面上却静静的看着她,并不表态。   夜巧儿的头发随意挽起,素净的脸上一派淡然,若不是五官一模一样,真的很难联想到顾倾城。   她淡淡道:“可还记得我于你说你顾家最后的血脉,你若想让他活下去,便休再胡来。”   顾倾城心头一震,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顾倾城忽然想起,她似乎梦见过一女子坐在她床前与她提及此事,只是当时精神恍惚,只以为是梦,今日见她如此说,顾倾城才记起此事。    ☆、付出   第39章 付出   一路走到浣花宛,顾倾城都是想了很多,觉着像是走了数年又好像是眨眼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小会,看茶。”   恍惚坐下,顾倾城有些胆怯,并不是害怕自己会怎么样,而是那种近乡情更怯的害怕,顾家被灭门的消息传来时,顾倾城已经做好了孤身奋战的准备,如今突然告知有个弟弟在世,又有了亲人,顾倾城很怕这只是夜巧儿骗她的。   很快打发完众人,苏尾鸢转眼看向她:“你弟弟在一个庄子里……生活的很好。”   顾倾城有些出神的看着她,许久才哑着嗓子问:“可是我的胞弟?”   夜巧儿点头:“可否想去见他?”   顾倾城看着手里的茶水,幽幽的绿色里荡着一层层波纹,原来自己的手在抖么。   “……不了,”顾倾城想了片刻“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吧。”她放下茶盏,将手缩进广袖里,拳头紧握。我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又是一片静寂,顾倾城心里一片乱麻还没梳理过来,心里有些烦闷但更多的是一片苦涩。   “我以前也有个弟弟。”夜巧儿开口。这是一个好故事的开头,顾倾城抬头看向她。   她看着顾倾城,眼神却已经跳过她,空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比我小四岁,离开我的时候只有这么高,”她拿手比了比“如果还在的话,应该比我还高吧。”顾倾城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悲伤“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一个悲剧的结尾。   “你或许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她淡淡的说着,脸上并没有表现出羡慕的样子“你弟弟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人关心你,所以会关心你的心情,才会关心你的家人。”她停住,看着顾倾城“我没有。”   “你还不明白么?”夜巧儿说“是岳乾朗保下你弟弟的。”   顾倾城愣着的眼神瞬间聚光,斩钉截铁到咬牙切齿:“不可能!”   苏尾鸢苦涩一笑:“瞧,多可怜。”   顾倾城一下站起来:“你说清楚!”   苏尾鸢靠回椅背上,用不关于己的讲故事语气:“三年前,顾家确实参与了谋反一事。但却不是一人密谋。”她扯出一个古怪的笑“而是和范家一起。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顾家想洗白不参与了,可范家那一伙人都不是善茬,所以…… ”她又是低声一笑,像是嘲笑有像是同情。   当年的事情,顾倾城可以说是傻乎乎的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顾家暗地里与一些同僚来往密切,父亲情绪时常高低起伏很大。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与顾家来往密切的是范家,现在仔细想想那几日父亲却然有些异常。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   顾倾城的呼吸重了几拍,硬压着心里一团又一团的疑惑。   “你于我说这些做什么。”   苏尾鸢说:“因为我快死了……”她眼稍一挑,用非常冷静的语气“因为我恨范家,却不能动他分毫。”   顾倾城微微愣了下。   “顾家的灭亡是范家一手操控,岳乾朗默许。”苏尾鸢明明没笑,顾倾城看着她却觉得她仿佛在嘲笑自己一样,顾倾城抿着唇不言。   冬天的寒意像黑漆漆的冰霜长一样,长了脚的向她拥来。   她声音发抖: “别说了。”   “看清点吧,”夜巧儿说,“你以为你杀了范欣昌就可以一了百了,然后去死么?那是无用的,顾倾城,你这么做反而会恶化现状,你莫再躲避了。”   浣花宛的空气好稀薄,顾倾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口还是闷闷的难受。   很久,顾倾城渐渐冷静下来。这几天她知道的事,那些匪夷所思的真相,还少么?   “现在有个局,需要你来完成。”苏尾鸢说。   顾倾城凄然一笑:“原来,我这颗棋子还能散发余热?”   “棋子?”苏尾鸢愣了愣,想起什么似的 “顾倾城,你若是棋子,那我又是什么?我连棋子都算不上。”   ……   走出浣花宛,顾倾城的脚步有些踉跄,夜巧儿与她说了许多。   顾倾城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和国家大事扯上关心,就算当了皇后管理的也不过是她那方寸之间,而且她一直都有依靠。   一直她都以为她有的。   可现在她不但没有了依靠,还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依靠,一群她不认识但又不能不保护的人。   大夏子民。   ……   “现在范家私下联结了不少大家族,朝中三部其中两部都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后宫……”苏尾鸢看她“你也知道。”自己不回应,她又继续说“前几天,前朝传来急报,北方有敌入侵,连破我国数个制敌大阵,现已经攻入九龙关。”   “不可能,”顾倾城笃定“大夏的制敌阵不可能被数次攻破。”大夏的制敌阵是祖上传下来,经过一辈又一辈的更改早已十分玄妙难解,其中更是变化万千,怎么可能被连破数次。   顾倾城蹙眉,分析着: “更何况,发生这么大的事,可朝中并无风声。”   苏尾鸢瞥她一眼:“朝中当然没有风声,不然派兵援助了怎么办。”   顾倾城一愣。   “我军里有内奸,而且还是个大的。”苏尾鸢表情冷漠“是整个范家。若不是岳乾朗早安排的内线,恐怕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   顾倾城愣了许久,思及近日皇城中细微的变化,原来她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而过假装和平的皇城。   对于夜巧儿似乎有种魔力,在她平淡的叙述下,顾倾城几乎是对她完全相信:“所以,你所说的那个局是什么?”   夜巧儿看着她,目如深潭:“挑起事端。”   ……   漆红的大门合上,远远就见碧兮不安的在门外走来走去的碧兮。顾倾城眼里闪了闪,她要是走了,她们怎么办呢。   碧兮急匆匆迎过来。   “小主,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白啊?嫣淑仪没欺负你吧!”碧兮扯着她左看右看,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在茫茫人海里,自己不过是红尘一缕,在变幻莫测的朝代里,她不过是被利用的一枚小棋子。顾倾城一直认为自己很悲哀,是太自私,真是太自私了。   自己怎么忘了呢,她身边那么多人从头到尾唯一关心的、在乎的、围着团团转的一直都是自己,她怎么能自私的只想着自己呢。   于身旁的人也好,于自己一直想以复仇的借口拖在岳乾朗身边也好,于自己一直对岳乾陵的态度也好,真是,太自私了。   这根本还是那个一成不变,自以为是的顾倾城啊。   “没事,”她笑着摇摇头,脸上如拨开云雾,笑的温婉动人“我们回去吧。”   碧兮看向她:“小,小主,你怎么哭了?”   顾倾城摸了把脸,泪正大颗大颗的往下流,她愣愣抬手擦了一遍又一遍,泪还是肆无忌惮的流着,无声的,越来越多。   碧兮慌了: “小,小主……”   顾倾城摇着头表示没事,一面走到她前面。   碧兮跟上她:“小主,你还好吧?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   “碧兮,”顾倾城带着哭腔打断她“我很开心,却又觉得自己好委屈。”    ☆、老槐树   第40章 老槐树   岳乾陵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五。五岁的时候,他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有四个妹妹,三个弟弟。那时候,他已经能快速的背出每个人的生母养母,所住宫殿,年龄,出生年月日时辰,个人喜好,为人性格。   但他却完全无法分辨他们是那个和那个,他见过他那些所谓弟兄姊妹的次数,不过寥寥几面。能分辨父皇也是因为他从不言笑的气质,他看见那个叫父皇的人想躲,可母妃却要他迎上去。   在他那可怜的五年全都拿来去学习如何讨父皇开心,小心侍奉养他的母妃。   离开生母的时候,他还不足月,被抱给了范欣昌范贵妃抚养,也就是现在的范太后。   兄弟与他来说是个模糊的词语,所以与岳乾朗相识的时候,他知道的,还是伪装。   他笑着迎上去,甜甜的唤他哥哥,却想着他会不会也欺负自己。   那个被新收养的皇兄似乎很在乎母妃,像极了母妃养的小宠物,对她信服的不得了,有母妃的地方,他眼睛就移不开目光,感觉浑身充满力量。他可以看出来那是真的关心,真的情感,那种不是他所能扮演出来的。   新来的皇兄很好相处,只是有些敏感,五岁的他通过几日的时间就看的清楚。   他并不在乎是否自己能否与新入住的皇兄相处,只要自己笑笑甜甜的唤一声就可以了,而后不过都是些表明功夫罢了。   但后来,他七岁的时候,他有些感恩范欣昌,她把岳乾朗带入他的生活,有些庆兴自己能认识岳乾朗这号人。   他把顾倾城带入他的生活。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的眼睛可以这么干净。   ……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好像都泛着七彩的光,暖暖的很漂亮。   是桂花香的八月。   “嗳,那个……”她五岁生辰还差几天,骨架还小,鹅黄伴着青草的绿色宫装,她穿着有点大。白生生的一团。   岳乾陵回头看她,他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没人跟着。这个丫头可能是某个不长眼的婢女吧,这样的人在后宫是活不长久的。   他的目光很不善。看得出来她被吓的一抖,但还是硬直着腰板:“小太监,我,我问你,昌盛宫在那里?”   他住的地方?什么时候有这么不机灵的丫头了,他冷着脸不说话。   小丫头不掩失望的:“原来是个哑巴……”又面露同情“那你认识岳……三王子么?给我指个路就好 ”   他那个新来的皇兄?可能是以前认识的小宫女吧,现在找来是想攀高了吧。他想着更是不耐烦,转身要走:“不知道。”   还没走出一步,袖子忽然被人扯着。   “哎哎哎!快看!小花猫!”   岳乾陵那高高在上的怒火一下子上来了,满面怒意的拧过头,却撞上了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他一呆。那眼睛漂亮,很漂亮,比哪天的太阳还漂亮。好像……阳光都是在她身上发出来的一样……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这就是,惊艳吧……   抓住他袖子的手忽然松开,女孩的眼里流光更盛,整个人好像高兴的飞起来一样,朝他身后:“朗哥哥!”   她高兴的,奔跑着,离他远去。   远处的岳乾朗似乎有些惊讶,很快又笑着于她说了什么。   顾倾城捏着小拳头兴奋的回答。   八月末,九月没到。木樨飘香,这是个美丽又暖和的秋天。   ……   不论繁琐的嫁妆再怎么繁琐,不论顾倾城怎样有意无意的拖延着时间,一个月后的现在,她已经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当做大夏的昭和公主,出嫁了。   而沈玉锦在十天前,已经暴毙了。她现在叫岳韵然,大夏的公主。   这一个月里岳乾陵异样的安静,再没来找她,连皇宫的门都没踏入过。顾倾城觉得,这样也好。   不见便可不念。   至于碧兮和桃兮……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顾倾城给了两人不少银两也算是念着这一年的主仆之恩了,想起离别时碧兮哭的撕心裂肺,桃兮也是一言不发,她心中涩意就涌了上来。她也不想走啊,那巨大的阴谋她才窥得冰山一角。   南夷并不与大夏接壤,中间隔了块它国的疆土,那是属国的城,这座城池曾经是大夏的领土,但后因战乱,割让给属国。也是因为这块领土的割让,使大夏无法密切关注南夷,使其日益发展壮大。   南夷地处大漠中的一片绿洲,需渡过属国,横穿沙漠才能到达,这也注定了它易守难攻的特点。   距离很远,漂过富庶江南,戈壁的舟车劳顿,一路上倒也还好,她只顾需去晕车了,是顾倾城的时候倒从来没晕过,许是沈玉锦这身体太弱了,时不时吐几下,然后吐的吃不下东西,一路上消瘦许多。   使得那南夷王子更是提心吊胆,好像生怕好不容易拐来的美人,还没拐到家就香消玉殒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托顾倾城的福,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近半个月才到了大夏与属国的边境。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一缕残阳了,考虑到顾倾城的心情,南夷王子很贴心的允许在边境休息两晚。   这是一个叫彼岸的小镇,顾倾城很奇怪,问了才知道原来这镇之前是大夏的领土,被划为属国边境之后,镇上的人们就给小镇取了这个名字。   大夏和属国两国交好,彼岸不大但是两国交好的纽带,倒也繁华,但却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南夷的民风开放不亚于大夏,男女牵手走在大街小巷上是很平常的事。所以当顾倾城被一相识不过半月的男人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时,她实在找不到理由开脱。   “小娘子,你喜欢这么?”   顾倾城接过:“很漂亮。”   南夷来的王子名为南陌,十九岁,比顾倾城小三岁,比沈玉锦大一岁,是个很活泼的孩子。认定了顾倾城,一路上“小娘子小娘子”喊个不停,开始顾倾城还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街上很繁华,一路过来顾倾城和南陌两人皆目不暇接。   南陌灿然一笑,拉着顾倾城走向另一个摊子,后面早早有人买下那件物什。   那是个脂粉摊子,这些东西顾倾城见过不少,瞥了两眼就被不远处一个书画地摊吸引了目光。   地摊上摆了一摞一摞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整整齐齐的,摊边的墙上挂了一层层的字画,有字,有画。   吸引顾倾城目光的是那在角落里,有些泛黄的一张画。画的结构很奇怪,上面是一女子低眉浅笑的样子,然后一段水墨过渡,下面却是三小儿,一男孩与一女孩笑闹,另一小孩儿远远站着。   只一眼,顾倾城就认出了那低眉浅笑的女子是她自己,顾倾城模样的她。   顾倾城震惊到不能自己,愣愣的走上前去,才见下面的是岳乾朗与她,和岳乾陵。   “姑娘看上了可是看上了副画?”   好像时间和空间都被划断开来,顾倾城颤抖着抚上那画,脑子一片空白。忽然一双手拉住她:“小娘子?”   顾倾城一惊。   “你怎么哭了?”   她这才觉得脸上一片湿意:“啊……我,”她想了片刻,指着那副画说“这个女子很像我死去了很久很久的亲人的画像,心里难过。”   南陌恍然,手一挥,买了下来。   南陌给了不少银两,买字画的小贩眉开眼笑,多说了几句:“不瞒各位说,这画啊是临摹我朝安庆王爷的手笔,其实啊,”小贩是个实诚的人,收了钱更实诚“这画满大街的都是仿画。”   顾倾城愣然:“安庆王爷?是那个久安城里的安庆王爷?”   小贩谄笑着:“不错不错,正是那个安庆王爷,安庆王爷早年还驻守过边境,就住在俺们彼岸镇里呐!”   南陌也道:“那难怪他认识你的故人,”蹭着下巴想了想“莫非,这女子是安庆王爷的心上人?”   顾倾城心里忽然一抽,没开口   经此一事,本就没心思逛的顾倾城连装得兴致勃勃都懒得装了,很快回到驿站。   撵走待女,顾倾城拿出那副画像。她可以认出这风格,虽有不少地方刻意掩盖自己的风格,但仍然可看出是岳乾陵无疑。   牵着那张脆弱的纸,顾倾城愣愣的发呆,脑子一片混乱。怎么会这么巧,她随便逛一下就可以碰见岳乾陵画她的人物像呢?   细细的看着,顾倾城忽然发现那三小儿嬉戏的槐树下,有一个小且不起眼的标记,一个倒三角。那是顾倾城小时偷偷溜进宫时给他们留的暗号,暗号有三类,样式也不一样,其中倒三角的意思就是“我到了,在这儿等你”,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的一种暗号。   想到这儿顾倾城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不会,岳乾陵也在这儿吧!   可彼岸有类似于这种槐树的树么……   灵光一闪。有的!就在离她所住驿站的东南方向,哪儿有棵老槐树!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四就要完结啦~ ☆、挑拨   第41章 挑拨   “我想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顾倾城站在粗大的枝桠上,握着小粉拳,壮志凌云似的。   岳乾朗晃着脚,随意道:“倾城已经倾城了。”   “不!”顾倾城皱着眉头,很认真的对岳乾朗说“我还要倾国,嗯!倾国!”   岳乾陵噗嗤一声笑出来,上下打量她:“有点难度。”顾倾城瞪他一眼,转头问身旁的岳乾朗“朗哥哥,你呢?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岳乾朗想了想,转过头看着远处的皇宫:“我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人,比山还雄伟,比天更广阔。去保护想保护的人……”   “哇~”顾倾城崇拜的看着他,眼里冒星星“朗哥哥好厉害!”又拧着衣角,扭扭捏捏的“那朗哥哥想保护的人是我么……”   岳乾朗愣愣:“呃,是,还有母妃。”   顾倾城继续赞叹: “哇,当朗哥哥的母妃真好——”   “呵呵……哪有。”岳乾朗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我,我我想做个比天更厉害的人!”岳乾陵期期艾艾开口,浑身紧绷,看起来有些紧张。   其余两人一愣。比天还厉害?   他有磕磕巴巴一阵:“是夫!”   岳乾朗愣了会,明白过来,笑道:“丈夫的夫?”   “嗯!”他头埋的低,声音有些闷闷的。   “哇——”顾倾城眼睛里冒星星“当乾陵的媳妇好好~”   岳乾陵看她,脸上的红晕蔓延开来,猛然转过头:“当,当然!”   顾倾城呵呵傻笑。   现在恍然回首,原来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早已埋下祸根,不诸世事的只有她自己。   顾倾城没去,鸡升晓月时,呆坐了一夜的顾倾城将那张画烧了。   过去了就过去了,为什么要诱惑她回头呢,回头也回不去了呀……   “王妃?”守夜的侍女从耳房走过来“您哭了?”   侍女是南夷人,贴身服侍她,从不离开十米以外,就连如厕都不例外。说是服侍,顾倾城觉着更像监视。   “啊……没有。”顾倾城拭去眼角的泪,“沙子……”又苦笑一声“……明天就要真正离开了,有些舍不得。”   侍女笑着:“是出嫁,王妃。”   顾倾城别过头:“知道了,下去吧。”   第二日,顾倾城强打起精神陪着南陌四处逛,南陌是王子从小被呵护着长大,从来不会关注别人,没发现顾倾城的不对劲。顾倾城很庆幸,她不重要才可以苟且下去。   直至正午,众人才浩浩荡荡的离开。   大夏偏北方,四季分明,越走越偏南,这里的冬天却如初夏,有些闷热。顾倾城坐在马车里,背对着自己的故乡,永远离开,再没有机会回来了,自己重生,重新给她机会让她经历,结果就是这样么?   马车摇摇晃晃,她也摇摇晃晃。远处,是一片茫茫大漠。   穿越大漠很辛苦,但他们物资充足,没遇见什么大的沙暴,一行人很平安的到达了横在大夏与南夷之间的属国,北城。   北城很大,繁华远胜过彼岸,彼岸在割让大夏时也是属于北城以内的。   “呼——”南陌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洗澡了!”他驾马走在众人前头,一头扎进了事先安排好的驿馆里。   被侍女扶下来,顾倾城四处打量一番,这里建筑风格与彼岸相差不大,就是衣着大有不同,男人大多坦胸露乳,女人也衣着暴露,大多皮肤黝黑,是因为这里的气温原因。顾倾城一身华丽繁重的衣衫,一出来立马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南夷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如果……顾倾城环视一周,女人们露肩的露肩,露后背的露后背,连肚子都不放过,裙子开的衩直接到了大腿跟。顾倾城汗颜,如果到南夷让她穿这种衣服,顾倾城觉得自己还是谋划逃跑比较好。   等等,眼神一瞥顾倾城好像看见了熟悉的长袍,忙在人群中搜索一遍,满大街的膀子,哪有长袍。   “王妃,我们该进去了。”侍女提醒她。   许是自己看错了吧,顾倾城敛下眼:“走吧。”岳乾陵肯定已经走了,就算没走她也不会跟他回去的,她不是什么无私的人,只是觉得能帮上岳乾朗的忙,就好了。她就很高兴了。   她们在北城逗留了一夜,第二天中午购买些东西就启程了。   行在路上的时间过的很慢也很快,摇摇晃晃晕晕乎乎间,顾倾城第五次睡醒就已经是黄昆了。正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时间,而南陌似乎没有就地过夜的意思,看来是打算连夜赶路了。也是,北城不大,穿过北城不过两日的时间,属国与南夷向来不和,自然要快马加鞭回到自己家的领土了。   顾倾城只好在马车里窝着过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好在南夷对洞房一事礼仪严格,未大婚是不许同塌而眠,南陌也没来招惹她,顾倾城此时还是没什么担心的。只是……迟早会到达南夷的,那一天不过是迟早而已。   想到此,顾倾城心里就是一阵无力的悲哀。   一夜无话,清晨,南夷下令就地休息一个时晨。走了一夜,随行的大军立刻东倒西歪睡了一片,只留下一对的人四处巡察。   坐了这么久,顾倾城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停了马车掀起帘子就要下来。   “娘娘,”侍女伸手拦住她“您不能下车,在车上休息就好。”   坐了这么久还不许她四处走动,顾倾城的大小姐脾气立马出来了:“为什么?这已经不是大夏的领土了,我为什么不能下车走走?”   南陌一直在前面领队,也是颠簸了一夜,正准备去休息,见此停下脚步:“王妃既然想走走你便陪着。”又对顾倾城笑道“小心些,郊外草木多别摔着了。”   “……嗯,”一想到要嫁给这个人,即使相处了很久,顾倾城还是不能适应“多谢。”   “谢什么,”南陌道“我们是夫妻啊。”   顾倾城默。   休息的地方不远处有个湖,湖边有不少芦苇,还是冬日,芦苇都是了无生机的颜色。由于枯草太多,顾倾城也没有多走,只停在湖边站了会儿。   不过半刻钟吧,顾倾城一回头身后那侍女却不见了踪迹。她一愣,这人平时不是很谨慎么,半步不离的跟着她,怎么她转头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罢了,还好她走的不远,自己可以回去。   “王妃。”是那侍女。顾倾城不悦的皱起眉:“你去哪儿了?”   “奴婢方才见湖边草丛里有异动,去查看了片刻。”她答。   顾倾城狐疑的看着她,这人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王妃,”侍女打断她的思绪“我们该回去了。”   这么早,顾倾城珉唇,极不乐意的“嗯”了声。   春天,芦苇丛已经很茂密了,根根扎在水里的芦苇梗边,一具女尸的颈上的鲜血潺潺如小溪,往外涌着。惊恐的死相赫然跟随了顾倾城数月的那个南夷侍女!   休息足了时间,和亲军队继续向前行去。   为避免属国的突然袭击,军队一直走的是人员密集的地方,昨夜连夜赶路也是因为所行的地方是荒无人烟的山沟沟,终在这天傍晚早到一处可以休息的小镇。小镇并不繁华,但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大军已疲惫不堪,再走下去恐有危险。   顾倾城看了眼休息的地方,眉头不免一蹙,一间不大的小土房,一张土炕。   侍女将软被拿进来铺好:“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几月下来,这是顾倾城第一次拿正眼看她。她还是弓着腰,埋着头,撂下一句话就走了,但不一样,语气不一样。而且,顾倾城看着她的背影,这人的身形好像比昨天高大了点……   许是察觉她的目光,侍女转身关门:“王妃,您该睡了。”   这幅自以为是,毫无尊敬的语气,……是自己想多了吧。   “恩。”   在马车上睡了醒,醒了睡,这会儿顾倾城怎么可能睡的着。她坐在床沿,正对着这小土屋里唯一一个窗户。从那个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月明星稀的夜空,黑洞洞的远方,和在篝火边打瞌睡的随从。   自然而然的,她想起了露云居的窗户。那个窗户比这个大多了,足够一个人在其中自由来回。脑海里莫名蹦出一个景象来,月光洒地,精致的木窗打开着,在窗棂上坐着一身白衣的岳乾陵,有风吹来,送来桃花的香气……   忽然画面一转,月亮躲了起来,一片电闪雷鸣,岳乾陵悲痛欲绝的看着她:“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你啊……”说着嘴角渐渐流出血,举刀向自己腹部刺“既然你走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不要!”她猛然惊醒,大汗淋漓。   “又梦魇了?”   一间不大的土培房里,窗户都是小小的,清亮的月光洒进来,岳乾陵倚在床前静静的看着她,犹如冬日暖阳的模样,刹时扫清了所有阴寒。   顾倾城的呼吸滞了片刻,意识到现在所处的地方,无不惊讶:“你,你怎么来了?”   她方才梦见他,睁开眼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讲述的微妙。   “南夷人将你监视的太严密,所以我一直无法正面告诉你。”岳乾陵甩甩身上的衣袖,无奈道:“你不会一直没发现我在你身旁吧?”   月光洒在他身上,朦胧的月光下,男子身穿一件女装,挺拔的身姿穿着女装有些滑稽。   分明是那跟着她寸步不离的宫女。   顾倾城哑然半晌:“你,你……”她是真的没认出来,虽有觉异样,却怎么也想不到陪她身边的南夷宫女是她大夏的王爷。   岳乾陵拿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向她,哭笑不得:“傻倾城,我拿什么拯救你。”   岳乾陵坐到她床前,顾倾城不觉往里挪了挪,支吾着说不出话,自己确实是太大意了。   “不过没关系,”一只大手摸上她的头顶,语气温润像是在开玩笑“你有我就好了,傻点也没关系。”   顾倾城微微偏过头,躲过他的手,那手在半空中垂了片刻,缓缓放下。她敛下眼睫:“你来做什么?”   岳乾陵道:“没人告诉你么?我是来杀南夷王子的。”   ……   马车颠簸的厉害,顾倾城紧紧的攀住旁边的窗棂,发丝被抖的凌乱,头一阵阵眩晕,腹内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们正在逃命。   岳乾陵一身女装混到她马车里,此刻正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你且忍一忍,逃跑的样子必须得有,这里道路宽敞,马车不会出事。”   顾倾城惨白着脸,点点头。   夜巧儿告诉她的是要她路过属国挑起属国与南夷事端,务必要当地的人属国人伤了南夷王子,最好是危及性命的大伤。   之后南夷必然会仇恨属国,亦方便大夏诱骗南夷一齐攻打属国。   顾倾城连计策都想好了,只待踏入属国的领土,不想岳乾陵突然出现,说他是来杀南夷王子的。   而就在刚刚,和亲的队伍将穿过一座山头,一队手持大刀强盗模样的人,来势汹汹喊了几句象征性的话,撸起袖管就冲了过来。   三下五除二就把训练有素的队伍打的七零八落,可见不是一般的强盗。   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般强盗。   岳乾陵混入队伍后,跟随他的亲信们也在队伍后远远的跟着,今日,寻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扮作一队强盗,跳出来。   岳乾陵本来要扮作强盗头子跳出来,却担心顾倾城的安危,只能继续扮作个女人陪着她。   南夷与蜀国向来不和,甚至直接断了贸易往来,属人没有南夷的酒肉吃喝,南夷人没有蜀国丝绸穿。   入属国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陌将和亲的队伍分成四队。许是想属国没胆挑起不必要的两国纷争,故只带了十来个高手随身服侍,岳乾陵也正是清楚的真的这些,仅带了一队人假扮山贼。 ☆、杀戮   第42章   “岳韵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了凌乱的马蹄声,和一声嘶吼。   是南陌?   顾倾城顿了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她的新身份,这喊的是她。她忙掀起帘子布去看。   “等等!”岳乾陵扑过来要拦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   手拉开帘子布的那一刻,一声被利刃砍断骨肉的声音响起,“嗤”的一声,鲜红的血液犹如喷泉一样涌出,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她脸上。   顾倾城瞬间僵硬,脸上的表情还定格在之前的茫然。   顾倾城眼睁睁的看着,那带着血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在地上滚了两圈,消失在奔驰中的马车后。   那头颅,是南陌的。   顾倾城僵硬着,眼睛瞪的极大,风吹在她脸上,温热的血很快凉透,她像是丢了魂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倒在马车中。   岳乾陵稳稳接住她,顾倾城的眼睛渐渐聚焦,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浑身发抖,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脸色犹如白纸。   岳乾陵将她圈在怀里,轻柔的擦去她脸上的血渍:“没事没事。”   顾倾城抓着他的衣服,仍在发抖,缓缓闭上眼,一行泪猝然涌出来。   顾倾城知道,任何朝政的重大转变,必然要流血。他们未必有罪,但他们生在了错误的年代,有了错误的身份。   南陌不是第一个死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顾倾城难过的并不是事实,而是他们面对事实的无能为力,她愤恨这种无能为力这种明知道不可抵御却又无法顺从的挣扎的徒劳无功,最是摧残人心。   耳边的惨叫声也渐渐远去,马车渐渐慢下来,摇摇晃晃犹如婴儿的摇篮,顾倾城靠着岳乾陵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去。   刻意放走了几个活口回南夷,一众人赶上前面的马车。   “王爷。”马车外有一将士唤他。   岳乾陵将顾倾城安置好,弓身走出马车,马车外候着的正是那队“强盗”。   这些都是他在边境结识的兄弟,在朝中也有个一官半职,此处出行虽看似是岳乾陵私自调兵,但暗中也是得了岳乾朗暗中默许。虽然出了事岳乾朗他也会退的一干二净,也许这就是为君之道吧,可惜他永远学不来。   唤他出来的人朝他深深揖,神情肃然:“三王爷,造反了。”   岳乾陵一愣,接着面色冷下来:“怎么回事?”   “臣听闻皇城中……”那汉子犹豫道“正准备王爷您的葬礼。”   ……   那是个春天,岳乾陵还不认识岳乾朗,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个比春天还漂亮的小姑娘。   那年,他的任务是讨父皇开心。   那个叫父皇的人眼睛里有些笑意,摸着他们两的头顶: “好好好,看见你们兄弟和睦,朕心甚慰!”   小乾陵弯着眼睛笑,一派天真的样子。   “兄长照顾皇弟是应该的。”与他扮演兄弟情深的是三皇子,岳乾宁。   他的母妃是冶妃,听闻美的像妖精一样,很的父皇宠爱。母妃经常在他面前提起,称赞她的貌美以及“她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小心应付。”   又说的几句闲话,皇帝龙撵便早早的离开了。   甩开岳乾宁牵着自己的手,拍拍膝盖上的灰,转头就走。   “皇弟打算利用完皇兄我就走么?”他抱胸靠着柳树,金边红袍很扎眼,白白净净的小脸已经有了貌美的迹象,如果是个女子一定也是个祸水。   “利用?”他笑道“难道不是皇兄利用我么?”   他一愣,忽然轻笑一声: “噢?”上上下下打量他,饶有兴趣似的“有意思。你是哪个宫的皇子?”   “呵,”岳乾陵冷着脸,全然没有方才那个懂事可爱的样子,不耐烦的转过身,继续走“连功课都没提前做好,愚蠢。”   身后,岳乾宁的笑意更深。他好像碰见一个同类呢。   ……   又是很多年,乾陵与岳乾宁相识有三年了,认识顾倾城一年了。   又是春天,三皇子是母妃冶妃因涉及谋害皇子勾结外臣一事,被打入冷宫。三皇子岳乾宁没了母妃的庇护,地位一落千丈。   门庭若市的艳红殿也堪比冷宫冷宫还冷宫了,只有几个老仆人和三皇子几个人了。若说还有其他人也就还有以前被岳乾宁的人转过来欺负他了。   后宫嘛,爬高踩低。   你没落了,连太监都能来给你脸色看。   “哟,”这些小太监都是面生的,估摸着是那个宫雇来的“三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角的血怪笑着走过来。   想必是他以往嚣张的厉害了,现在将没落,便有人迫不及待的骑到他头上来了。   岳乾宁已经被逼到墙角,伤痕累累,无路可退。   “堂堂一位皇子让您打奴才,奴才多不好意思啊。”   岳乾宁挑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一贯挂笑:“营养不良的狗奴才,你连个男人都算不得,本皇子打你,你确实该谢。”   不过,就算是知道落得如此,他要更嚣张。   那太监气的头上青筋直跳,这句话直戳他的痛处:“给我打!”他后面跟来的还有不少要钱不要命的奴才,这些奴才大多是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下起手来没个轻重。   “他现在连个皇子都算不上,不用有顾忌!”   春天了,天气还是冷的掉渣,也是,她这儿哪儿还有春天。   “住手。”一句不轻不重的声音从太监门身后传来,他们回头一看,腿都软了。   “皇,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地上跪倒一片,岳乾宁愣了下,眼光一瞥,却瞧见皇帝后面正站着岳乾陵。   不敢细看,他跪下去“父皇。”   皇帝正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儿子,浑身脏兮兮的哪儿有半点皇子的样子。   “如此狼狈!”皇帝气道。   岳乾宁咬牙:“皇儿知错。”他气愤,气愤的是自己怎么能以这样狼狈的样子摆在乾陵面前,太没面子了。   皇帝冷哼一声:“吩咐下去,三皇子迁入德仁宫,另派太傅婆子宫女太监好生照料,如若日后,”皇帝好像是生气了,也是毕竟自己儿子被太监欺负丢人的是他自己不是“再有人惹是生非,定斩不赦。”   方才那些小太监哭喊着被拉去了刑司行,在那里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进去了就别指望能竖着出来。   又训了他几句,皇帝袖子一甩,浩浩荡荡的走了。   岳乾宁抬头看去,跟在皇帝身后的那个小身影,连头都没回。   岳乾宁知道,是他把皇帝带过来的。   ……   “你以后别乾宁了,”岳乾朗对他说“母妃会不高兴。”   岁月蹉跎,蹉跎岁月。转眼间他们渐渐长大,不在任人欺负的小孩子。   岳乾陵有些好笑想看着他,打趣道:“母妃不高兴会怎么样?”   岳乾朗抿嘴。   “你排斥三皇兄?”乾陵问。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与他来往。”岳乾陵笑的像只狐狸,不怀好意。   “母妃会不高兴,况且……”岳乾朗皱着眉头,想起岳乾宁妖孽的模样和那些言论“宫里有不少风言风语。”   岳乾陵还笑:“什么风言风语?”   “……你知道。”   “呵呵呵……”岳乾陵笑起来,笑的直不起腰来“愚昧!”   春花正谢,草木茂盛。他们身后,一抹红影慢慢隐去。   小荷才露角,之前一蹶不振的岳乾宁已经忽然就恢复了一身红的高调装扮,意气风发,但有总有些不一样了。在时间的打磨下,他变的越来越尖利,而岳乾陵则越来越温润。   “你来做什么。”岳乾陵将眼睛移开书面,靠在廊柱上,笑望他。   岳乾宁拎起手里的酒坛子:“躲雨。”   岳乾陵抬头看天,晴空万里。   “啧啧,别在乎那些小细节,”岳乾宁坐到他对面“来来来 ,我请你喝酒。”   “我还小,不喝酒。”岳摆摆手,他才十三。   “还小?”岳乾宁的目光像某个地方移过去,意味深长的“噢~”   这深深的调戏感……岳乾陵握拳,一脚把那坛子酒给掀翻了。   岳乾宁抓狂:“那可是五十年的窖藏啊!”   岳乾陵挑眉,笑:“你也还小。”   “……”岳乾宁十五岁。 ☆、葬礼   第43章 大雪纷飞   岳乾陵接到飞鸽传信已经是几天后了,来的讯息只有寥寥几字,三王有异,护好自己,勿归。   久安定是乱了。岳乾朗定是假传他死去的消息,他这样做必然是为了引乾宁上钩,虽然不想承认,但岳乾宁对于自己已经近乎一种偏执。   安排几个人照料顾倾城,岳乾陵带着人快马加鞭的往皇城里去。   他记得他走前岳乾朗将羽林军交给了乾宁,羽林军是久安唯一一支正统军队,岳乾朗交给他之前定是在里面埋好了亲信。   只等着岳乾宁被某事冲昏头脑,动用羽林军,到时必然是瓮中捉鳖。   而那个某件事,没有比岳乾陵突然死亡的冲击,对乾宁来得更强大了。   已经寒冬腊月,寒风正是凛冽的时候,天空一片乌云压顶,是有一场大雪将至。   岳乾陵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尚未进城,队伍停在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远远便见一色白茫茫的队伍盘曲上山,却是亲王的葬礼,白帆上竟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这是他的葬礼。   岳乾陵的眉头紧促,依稀可见一抹大红色的身影拨开人群,直向那棺椁扑过去。   “王爷,”他带来的都是一起戎马边疆的亲信,忠于他,更忠于朝廷。   “……对不住了。”有人沉声道。   他还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就已经被人迷晕,最后模糊的意识里只有那遥远的一片白色孝衣里一抹大红色。   他们效忠的朝廷便是皇帝。   出发前,皇上曾清楚的告诉他们,如果安庆王回来了,一定要将他敲晕。   ……   乌云压顶,亲王出葬,当朝皇帝亲自操办出葬的仪程,说是亲自操办其实也就是坐在精心搭建凉棚里看着别人忙来忙去。   “皇上。”身着甲胄的将士向从他身后走出来,向他跪拜行礼,他是方才敲晕岳乾陵的将士。   岳乾朗便猜到乾陵一定会来,他向来重感情,定会坏了他的事,岳乾宁的命他可以提他留着,但范家……脑海中猝不及防的闯进范欣昌的身影,岳乾朗紧蹙眉。   除了她,谁都不能留。   “三王爷来了么?”是指岳乾宁。   那人答:“三刻前到的久安城,现在正往皇陵这边赶来。”   “恩。”岳乾朗点头,看向远方“手脚利索些。”   顾倾城离城的第七天,岳乾陵就已经集结了士兵,暗中跟上了和亲队伍。这是事前他与岳乾朗商量好的,假将顾倾城嫁给南夷王子,之后做出两人死在属国,被蜀国人害死的假象,之后再去挑拨两国的关系到时也可避免大夏孤立无援的景象。   可岳乾陵没想到,紧接着岳乾朗就要拔出朝中心存异议的党羽,而他,岳乾陵自己,也在岳乾朗的算计之内。   而他回来时,正是岳乾朗收网之际。   精心谋划,岳乾朗等的就是这一刻。   ……   寒风凛冽,天上开始飘雪,洋洋洒洒,犹如鹅毛。   送葬的白衣都被泥土染的泥泞,乌黑的发落上白雪。   “三王爷。”皇帝的贴身内监撑着油纸伞去迎岳乾宁。   雪落在温热的脸庞上溶成水,岳乾宁身上都蒙着层朦胧的冷意,发梢黏在额头上,脚步全是泥。他微微喘着气,是急匆匆的赶过来的。   以督察的身份,七天前他被调去检查水坝重修一事,等他归来,城里已经一片素稿。   安庆王爷暴毙身亡。   他不相信,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死了!   他推开太监,直逼到岳乾朗面前:“谁死了?”   岳乾朗脸色有些病态的白,他今日身体似乎不太好,但神色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我问你,谁死了?!”岳乾宁低吼着,额上青筋暴起。   岳乾朗冷漠的看着他:“岳乾陵。”   岳乾宁的脸狰狞起来,姣好的面容看起来恐怖:“放屁!”唾沫喷的好远。   内监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哆哆嗦嗦的去擦岳乾朗脸上的口水。   岳乾朗接过帕子,随意在脸上揩了把,神色尤自冷漠:“棺材尚未封死。”   红影快速一闪,已经往皇陵里去了。   岳乾朗看他消失在黑洞洞的门里,终于忍不住一阵咳嗽,用方才搽面的帕子捂着嘴,整个人都咳的直发抖。   赵仑忙不迭将事前准备好的药丸递上去,来不及喝茶水,岳乾朗一口吞了进去,喘息了许久,声音有气无力的:“都安排好了?”   内待看着他将那带血的帕子拢进袖子里,心中一片苦涩:“安排好了安排好了,皇上你莫要再操心了。”   岳乾朗点头:“恩。”怎么可能不操心,成败在此一举。败了,他岳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要改姓范了。   地下皇陵很潮湿,在寒冬腊月里,冷的刺骨。白玉石镶金边的棺桲里,熟悉有陌生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深呼吸了好几遍,岳乾陵颤抖着手去探那人的脉搏。   毫无反应。   “乾陵。”他轻轻的,小心摇了摇“乾陵?”里面的人还是昔日容颜,安静的样子好像只是睡着了。   可是浑身冰冷。   “岳乾陵?”他嘴唇发抖,眼睛控制不住的变红,声音呜咽了。   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人是他,丢弃他的人也是他,世界这么大,没来他,自己有算得了什么……   “啊!!”情绪已经完全奔溃,岳乾宁不顾一切的紧紧拥着那具尸体,悲哀的哭号宛若困兽。   室外,大雪飘然落下,很快将整个皇陵裹上素衣。   岳乾朗登基的第六年,安庆王爷毙,举国哀丧。一月不见歌舞,禁一年喜乐之事。   而安庆王爷的死因却无一人知晓。   ……   转眼十日过去,丧礼一事也告一段落。   宫里诶腊梅开了,女人们依旧勾心斗角。死了一个人,似乎一切也没什么大的变化。眼前的珠帘静静垂的,岳乾朗垂眼看着点下匍匐着的人:“周贵你可还有话说?”   周贵任吏部的副职侍郎,掌管着吏部的官吏考核升降,是范渐的门生之一。   周贵贪财好色不问政事,吏部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前几日皇上忽然升了个没名头的四品官员,直抬到吏部尚书。这尚书软硬不吃一上来就将吏部翻了个底朝天,周贵的那些事全被翻了出来,且处处有实证,又是连累了一批人。   周贵无言了半晌,终于将目光移向范渐,示意他替自己说话。是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范家现在也就只剩范渐这根大柱子了,他与周贵私下来往密切,好不容易把自己身上与他的干系脱干净了,他可不想再惹是生非。范渐快速瞪了周贵一眼又迅速将目光移开,假装与身旁的人讨论。   岳乾朗尽收眼底,面不改色道:“斩了,没收财产,周家皆贬为平民。”扫视一圈“无事退朝。”   朝下一片寂静,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了,岳乾朗突然整治朝纲,许多大臣不设防被抓了个正着落个流放一家老小的下场。   许久,下面跪了一片,齐呼:“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是皇上,做什么都是对的。   岳乾朗站起来,依稀间想起很久以前,扶他上位的那个女人说过,只要他当了皇上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了,没人再会为难他。   可现在告诉他这一点的人却成了他最大的阻力。   范欣昌……远远的他好像看见那个他幼时温暖的怀抱就在前面。   他扶着龙椅站起来,头一片眩晕,站着晃了晃,犹如一座大山轰然倒了下去。   低下一片惊呼。   ……   她喘息着不知疲倦的奔跑。长长的巷道,五丈高的朱红墙夹道,一眼看不到尽头,远处的黑点仿佛什么都能吞下。这是身为婉仪的周含雨最常走过的巷道,是坐着轿撵招摇而过的地方。   现在她在奔跑在这条巷道里,发钗散乱衣衫不整赤脚,跑着。   她拼尽力气去喊:“皇上!皇上!皇上救我!”   不远的后面太监举着木棍追赶着,嘴里咒骂着难听的污言秽语。   “皇上!放过臣妾的族人吧!”   后面的太监一下子扑过来,将她撞倒在地,皮肉立马被蹭破,鲜血淋漓。她却是不管,爬起来就跑,可她还没站稳,一个巴掌就甩的她头晕脑胀。   “呸!你就好好去冷宫待着吧!皇上现在病重没时间管你这破事!”   她尖叫着挣扎,手伸向向那虚无的黑洞:“皇上——”   回音不绝,荡漾着传去很远。   红墙的后面,是浣花宛的小院子。   “别听了,”夜巧儿走到她面前道。   顾倾城拂过她的手:“外面怎么了?”   她原本在久安的一所民房里藏身,醒来后便又回到了这所深宫里。   苏尾鸢:“……没什么,被打入冷宫而已。”   背后是传来咒骂声的那面墙,顾倾城冷着脸:“我问的是岳乾朗怎么了?”   夜巧儿一愣,忽然笑了:“病了。”   顾倾城冷冷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因为你。” 她嘴角笑意愈来愈深,但眼睛悲伤的要哭出来“一切都是需要代价的,你活过来,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替你承受的。”   袖子里的手紧握着:“什么代价。”   朱唇轻启:“折寿。”这一刻,顾倾城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厌恶夜巧儿这张脸。她冷静的让人害怕。   再醒过来就已经在浣花宛了,已经第十天了,她整日整日的呆在这里,除了苏尾鸢谁也没见,连日常的生活起居都是夜巧儿安排的。   “你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夜巧儿看着她,不言。   偌大是浣花宛就她二人,太监宫女只会在特定的时候定期打扫。   “夜巧儿,”顾倾城克制着自己冷静下来,直视她的眼睛“你喜欢岳乾朗。”   她身子一僵。   “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她的死,她又回来,入宫,和亲……这都是被控制的。   苏尾鸢看着她,眸子里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的目的应该是复仇才是……”   “我不想听故事,我要我想知道的答案。”顾倾城冷道。   苏尾鸢斜眼瞥她:“都说苦难是长大的最快途径,果然呐。”她眼里嘲讽。   顾倾城不耐烦的瞪着她。   “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好了,”苏尾鸢轻轻一笑“岳乾朗他,”她笑“他想将天下从范家的手里夺过来,顺便保持大夏几年的和平。”顿了顿“用两年的时间完成。”   所以设计属国和南夷,这个顾倾城可以理解。但是……   “为什么非要我去和亲?”   苏尾鸢很少笑,可以说从来不笑,但她若是一笑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想,你大概是知道三王爷和安庆王爷的往事。”   乾陵和岳乾宁。顾倾城脸色一变。她当然知道,岳乾朗还没登基时,那事闹的满城风雨。皆道,三王安庆王两人有断袖之癖。   “岳乾陵对你可是一心一意,”苏尾鸢继续说“不过三王爷嘛……”苏尾鸢笑的意味深长“他要是知道安庆王爷死了,被岳乾朗给害死了,他会怎么样呢?”   心跳好像一下子静止,疼的厉害钝钝的麻木:“死,了……?”   苏尾鸢眸子冷清,一点不漏的将她的表情收尽眼底。   岳乾陵为什么回回都能随意进入露云居,在后宫来去自由,当皇宫里的守卫都是白养的么。当然不是。岳乾朗的心思没白费,岳乾陵那样对顾倾城,她哪怕是不动心,也有了内疚感。   苏尾鸢静静的看着顾倾城,看着她脸色一点点变白。   夜巧儿静静的看着她,内心没来由的畅快,她一点都不想告诉他真相。   每次想到岳乾朗为她做的,她快要嫉妒的要发疯了,为什么顾倾城能毫不费力的得到他全部的关注,明明是自己更早认识他的啊。 ☆、谋反   第44章 谋反   子夜,范府的后堂内烛火摇曳,一袭红衣悄无声息的落在房顶上。   “叔父!”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今日之势您也看见了,皇上处处为难我们范家人,时至今日他已经拔除了我们不少势力!难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么!?”   “不然你想如何!”范渐一拍桌子,提起这事他也是一肚子火。别人不知道他却非常清楚,范家暗地里的势力都被岳乾朗拔除了不少。   “哼!”一人冷哼“还不是因为你对范大海一事落井下石,这一下就削弱了我们小半的势力!”   “够了!”范渐低吼“我怎么知道这事从头到尾都是皇帝的圈套!”   “你要是不对范大海心存间隙,又……”   “好了!”范渐忍无可忍“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皇上处处针对我们,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荒废了基业。”   “要不……”那个年轻的声音说“要不我们造反吧。”   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他脸上:“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那人还倔起来“兵部还在我们手里,边城的将士赶回来还得七天时间,这七天,足够我们颠倒是非了。”   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人打断他,可见都是动了这个心思的。   范渐却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你别忘了,城里还有三王的羽林军!你……”   他话没说完,大门突然被人大力踢开,墨一样的黑里面走出一个大红色的人影,正是他们刚刚所说的三王爷岳乾宁。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慌,傻傻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岳乾宁却是勾唇一笑:“本王可以帮你们,但前提是 ,”他笑的像朵毒花,一字一句“本王要岳乾朗的项上人头。”   与此同时,皇宫里。黑衣剑士施展轻功的朝那得昆殿飞奔而去,黑衣剑士跪在地上,朝大殿里唯一的一人恭声到:“皇上,三王爷去范府了。”   殿内无风,火苗却突然窜高许多。岳乾朗放下笔,咳嗽几声,脸色白的可怕:“嗯,令左右峰军等人立刻埋伏在各个侧门,明日范家只要入了门就立刻关闭,绞杀头目!”   “是。”黑衣剑士匆匆离去。   岳乾朗又咳嗽一声,对着角落道:“出来吧。”埋头看着手中的兵书,淡淡说“你来做什么?”   书架后,走出来的正是夜巧儿。大殿里烛火昏黄,映的她头上的金饰熠熠生辉。   夜巧儿走到案前,将一个巴掌大木盒放在他面前,声音冷然:“看你死了没有。”   隔着木盒,淡淡的清香传来,闻着便觉胸中几日的淤积畅快许多,可以猜出木盒里装的必然是上回就了顾倾城性命的药丸。   岳乾朗看只看了一眼:“朕的毒既是无药可解,便莫要浪费了。”   “浪费?”夜巧儿忍不住轻笑“你是想留给别人用罢?”眼角有什么东西闪烁,她偏过头“你放心好了,这不是最后一粒。”   几日前,范欣昌送来一盆花草到得昆殿里,摆在岳乾朗的桌案前,那花在冬天里开的妖艳,花朵娇艳欲滴。   几日前,岳乾朗忽感身体不适,日日咳血,始知自己体内早被范欣昌埋下了毒,而那花正是诱发毒性的引子。   “吃了罢,”夜巧儿沏了壶温茶“就算……是我求你。”   夜渐渐深了,明日必然是一场混战,数年的谋划,便在明日见分晓。   岳乾朗最终乖乖服下,沉吟许久:“你回去罢,照顾好自己和倾城,明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   夜幕尚未落下,西边的天空已渐渐露出光亮,这是个半明半暗的清晨。皇城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将近年关,清晨的大街上却空无一人,家家门窗紧闭。早在前天夜里,百姓们便听见屋外铁器响动,火把闪烁,穿着甲胄的士兵在街上跑来跑去。   这个年,过得很不安稳。   有了羽林军的协助,范家很轻易的进入高墙中的皇城内部。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虽不足万人,但对付一个百里皇城已足矣。   整齐划一的步伐,高举着□□的泛着寒光。   领头的是岳乾宁和范家的几个人,城门吱呀着被缓缓推开,偌大的皇城几乎唾手可得。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到,夺得皇城以后的逍遥生活。   领头的不知是谁,突然高高举举起利剑,嘶吼一声:“冲啊——”   身后的天空鱼肚白泛着亮光,身前的天空还挂着稀疏的星子,呼出的是白白的雾气。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造反,顶头的突然召集了他们,浑浑噩噩的就来了,便造反了,他们只是被动造反。   许是多年没打仗,许是被这气势带的热血沸腾,他们举起□□,跟着前人的步伐,身上的盔甲砰砰作响:“冲啊——”   灰蒙蒙的清晨里,空气里浮动着肃杀。   书房里仅点了几支蜡烛,岳乾朗倚在榻上手中举了本书,范欣昌华服拖地,妆容精致,她一步步向他走来,房中回荡着她的脚步声,缓慢而又决绝。   “朗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他了,岳乾朗翻了页纸张,淡淡“嗯”了声。   像往常一样。   范欣昌已经走到他的身旁,她身后跟着一群带刀的侍卫,刀刃齐齐指向岳乾朗。   “将玉玺交给哀家。”她说。   岳乾朗抬头,他将书倒扣在桌上,眼神犹如漠北的鹰:“母亲,还以为朕是无知想孩童?”   范欣昌笑着:“动手吧。”是对她身后的侍卫说的。   她深知岳乾朗中了毒,就算是不死,也拿不动剑了。   利刃被拔出,侍卫朝他靠拢,却忽听几道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几名侍卫将刀挥向身边毫无防备的侍卫。   血流了一地。   岳乾朗坐直身子,看着犹自没有反应过来的范欣昌:“母亲,朕说了,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想进入皇城的内部,上得通过一条长长的青石,高墙的甬道,甬道狭窄,冗长,是大臣们上下朝必经之路。   近万人,涌入这条小巷道,花费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人流潮涌大的另一端勇气,一时间甬道显得狭窄拥挤。   身后的大门“轰”的一声紧闭,又听一阵绳索滑动之声,军队中有人纷纷掏出鹰爪,向墙顶勾去,又是一阵沈锁滑动之声,顺着绳索,许多人已爬上墙头。   其过程,不过片刻之间。   地上的许多人没弄清状况,彼时墙头突然冒出许多弓箭手,朝他们射来。   身旁范家的人脸色一变,对岳乾宁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武林军不是你的人吗!?”   岳乾宁亦是阴沉着脸:“怎么?你这是在责怪本王?令人将那些还在往上爬的羽林军给扯下来。”   可此时已是失了先机,箭矢犹如雨点般落下,一时间甬道里立刻响起惨叫声,兵将们一个个倒下,或倒地不起或捂着伤口勉力前行,而后更多的箭矢落在他们身上……   男子是范家旁系的长孙,今日便是他与几个兄长和这三王爷一齐攻打皇城,与范太后里应外合。   不想此时突发状况,他从未上过战场,一时间有些害怕。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剑挡开箭矢,可那箭矢铺天盖地而来,挡开身前的,不防身后一支箭破空而来,他闪身躲开,箭气擦着他的脸险险划过,脸颊便是一阵刺痛。慌乱之中,又是一箭落下,右臂上没有盔甲庇护,一支箭结实的钉入他的皮肉之中。   钻心的疼痛传来,他痛呼一声,慌忙捂住伤口。   岳乾宁在他身边骑马而过,冷冷瞥他一眼:“没用。”   他恨恨咒骂一声,压低身子架马向那甬道的尽头冲去。   已是不管身后身后士兵的死活。   冲出甬道后,加之事先叛变逃走的羽林军,来时浩浩荡荡的人马,已不到半数,且许多身负重伤。   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兵们回头看去,那之前看起来平静得有道理,此时已是横七竖八的躺着或断气或奄奄一息的同伴,他们的鲜血渗入青石地砖,将地砖染成血色。   那范家旁系的长孙咬牙拔出,手臂上的箭矢,伤口立刻犹如泉涌,忍痛将伤口缠住,勉强止血,此刻他的额头一身冷汗层涔涔。   “将士们!”他举着剑,高声喊道,身下的马儿焦躁的在人群间渡来渡去“德坤宫就在眼!前跟我打完这一仗,然后荣华富贵!权力,女人!你们应有尽有,他们的兵力不足为惧,我们胜利在望!”   他深信范欣昌能解决岳乾朗。   吼完这一段,他也是面红耳赤,缓了口气,他举着剑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冲去:“冲——”    ☆、大结局   第45章 大结局   殿里,岳乾朗就犹自靠在塌上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外面厮杀声隔了几道门,仍可听清,是金戈铁马之势。   范欣昌反手绑在椅子上,面色森然:“枉哀家白养你这么多年,如今却这样孝顺哀家的么!”   事到如今,她还想以养母的身份操控他。   岳乾朗眼中闪了闪,一丝哀痛迅速被埋在眼底。   “你们出去看着。”他对身旁二人道,两人走后,他又看向范欣昌,脸上没什么表情:“若不是母亲您养我数年,范家也不会如此猖狂,而您,”他看着她“早在与岳乾宁翻云覆雨时,便早死了。”   范欣昌脸色骤的一变:“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想起那夜的暴雨,胸中的钝痛清晰传来。岳乾朗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咳成一团,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外面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下来,离开书房时,岳乾朗回头看她一眼,说不清自己毫无意义的行为是想得到什么,可当他回头看到范欣昌,一双愤恨,满是冰冷的眸子。   心脏不可避免的一缩。   岳乾朗缓缓转过身,为自己戴上玉冠珠帘,向殿外走去,空荡荡的大殿悄无声息。   一袭黄袍上身,他是皇帝,有了万人所景仰的权势。   活该孤身一人。   岳乾朗出来时,战斗已接近尾声。   范家的人已是强弩之末,仅剩下几个人,也被团团包围圈中,被逼得步步紧退,包围圈越缩越小……   岳乾朗站在白玉石的高台上,战斗所以留下的硝烟和血腥气让他喉咙有些难受,他看着犹如困兽的几人,抬起右手轻轻一挥:“杀。”   乾陵醒来时,是在一间封闭的暗室里,他是一站起来,便觉身上一阵无力,又跌坐回去,缓了许久,他稍稍理清思路。扶着墙壁一点一点挪出去,也不知他是被喂了什么东西,浑身无力,走久了,头脑便是一阵眩晕。   挪出密室后,乾陵才发现自己是在得昆殿里,外面隐约有铁器碰撞之声,忽听有人怒吼着大喊:“岳乾朗!”这声音无比熟悉。   在侍卫的重重包围中,岳乾宁和仅存的几人被逼得步步后退,此时白玉石阶的高台上,一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乾陵死了,他为月琴浪出生入死,然后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没有死在阴暗的后宫里,没有死在修罗场的战场上,他那么小心的保护他,而他却死在这,看似平静的皇城里。   定是这个狗皇帝所为。   使出最后一丝气力,岳乾宁踏着人头赞动的士兵,向那人刺去,犹如一只红色的蝶,他接了一腾空而起,凌厉的剑锋直指岳乾朗。   此时,空荡漆黑的大殿中,岳乾朗的身后,赫然出现一个身影来,隐约有些踉跄的脚步,正向外走来。   岳乾宁一怔,乾陵……   他这稍稍一怔,便已失了先机,露了破绽,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伴着呼啸声猛的扎进他的胸口。   他的身形陡然乱了,整个人被箭矢的冲击力推的往后一仰,重重地摔在台阶上,直直往下滚去,鲜血淌了一阶梯。   温热的鲜血犹如泉水一般从他伤口中涌出,雪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血越流越多,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是岳乾陵。   此刻,他反而感受不到痛了,失血过多,让她头脑有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嘴角缓缓绽出一个笑来:“太好了……”   你还活着,太好了。   爱一个人就如同苦修。是我自己愿意穿上芒鞋,拿起僧钵,将金缕衣换成百衲衫,拄起竹杖踏上不归路的。是我一心向佛,我怎敢命令佛向我靠近。   我既爱上你,并不再奢望其他的日久天长。   “乾宁——”   意识消逝,他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他。   那个吻生涩又血腥,他一把将自己推到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   “岳乾宁……”   他很高兴,死前还能见到他,很高兴,他没死。   ……   得昆殿前的血迹足过了数日才洗刷干净,但每走过那段路时,总免不了一阵胆寒。   范家突然叛变,使朝局大变,有人一朝倾家荡产,有人一才华乍现,一步青天。后宫的妃子也随着自己的母系,或得意或失落。   残阳如血,青石巷两旁肃立着士兵,路的尽头是景德宫,范兴昌下半辈子只能在一峰大殿中苦苦熬过。   其实无论是皇城皇宫或是一座大殿,对他来说也没有区别,在尚懵懂的年龄未先明白,何为纯真,便先尝了血的味道。她这一辈子,左不过是在高墙内度过。   “朗儿……”她似乎苍老了许多,眉眼间都是疲倦“你能同我说几句话吗?”   岳乾朗面色有些白,今日来她瘦得厉害。他不言,默默向她走去。   他中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无药可医。   范欣昌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庞,有些迷茫:“你恨我么?”   他快死了,他的王朝也被她祸害得岌岌可危。   岳乾朗没说话。   “你不知道,”范欣昌你已经跑中的匕首,眼睛灰暗,连阳光都透不进去“我好后悔,我被人害,我害别人,”匕首突然刺出“朗儿,你陪我去地狱吧。”   主子说话奴才是要背过身子的,没有人发觉异样,他中了毒,反应有些迟钝,看清是致命的一击时,那匕首已近在咫尺。   鼻尖是血腥气,女子挡在他的身前。匕首正□□她的后心窝,血渍很快晕透衣衫 。   心脏被刺穿,每跳动一下都痛得不能呼吸,夜巧儿倒在岳乾朗怀里,缓缓下滑,见他眼里有些慌乱。   这样便够了。   她想笑一个给他看,可更多的血从唇边渗出,她想含着不想让他担心,又想大口大口的吐出来,好叫他担心。   “这下……你便能记住我了,”她费力的说着“只可惜,”声音有些哽咽,一个人长大的夜巧儿从来不向别人示弱,如今,她快死了,死在自己心上人的怀里,她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你只能记住我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我都……遇不到你了。”   她话说的断断续续,鲜血沿着嘴角往下滑,岳乾朗眼眶有些泛红。   “下世,下下世,每一世我都会去寻你,我……欠你太多”   她脸上浮出一个笑,她知道这是他哄她的,为了顾倾城重生,她逆天而行,他以后的几世都不得好果,她宁愿,不让他来寻。   模糊的视线中,夜巧儿似乎回到了第一次看见岳乾朗的样子,他气宇轩昂,眉眼中有些无可奈何的悲伤,站在高台上,麻木的看着万人向他朝拜。   那是一见钟情,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一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   残阳如血。   怀中女子的体温渐渐变凉,雪漫过岳乾朗的黄袍,她死的时候,还是顾倾城的面容,他甚至不知道她本来的模样。   身后是被羁押住的范欣昌。   “你问我可曾恨过你,”岳乾朗背对着她“我不曾,若不是你收养我,我或许早已死在这深宫中。”   冬日里,血凉得很快,身下的瓷砖冰冷刺骨。   范欣昌忽然仰天大笑,手中带血的匕首,啪的落地,她挣脱侍卫的钳制,哼着一支小调,摇摇晃晃的朝小路的尽头走去。   原想与君共白首   亲恩情重难连理   不怨造化作弄人   只叹红颜多命薄   心伤心碎心已止   缘浅缘深缘由天   唯愿今世苦相守   换得来生续鸳鸯   ……   顾倾城不知夜巧儿死了,更不知道岳乾朗也要死了,早在叛乱前一日,他就被人送到了郊外的宅子里。   他被人严密的监视着,直到有一天,她醒来,岳乾陵坐在他的床头。   她是始知这不是监视,而是保护。   范欣昌终于恶有恶报,潮剧恢复了稳定。   “我想去看看我的胞弟。”   听着岳乾陵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叙述完今日的惊心动魄,顾倾城缓缓开口。   他点头:“好。”   大夏近年来衰落的厉害,又有范家叛军卖国,周遭的国家蠢蠢欲动。岳乾陵出来前岳乾朗告诉他:“我的身子尚能撑半年时间,我只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后回来做你的安庆王爷,大夏的常胜将军。”   在其位谋其政,司其职负其责。他就想了这富贵荣华万人景仰,便有所代价。   顾倾城的胞弟果然生活得很好,岳乾朗将他安排在一方富甲的家里,不用受权势所累,生活的很肆意,如今已长成少年,与顾倾城有几分相似。   她没有去打扰他的生活,顾倾城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不大好了,许是余毒未清,也许,是重生的期限已到。   他以前曾想过与约前往共游大好河山,接触新的生活,但大风大浪之后,这些想法也就淡了。   她很感激岳乾陵,也深感歉疚,可却没有办法对他生出什么其他的情感。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为他笑为他哭,最后伤到心力憔悴,便再也没有办法以同样的热情,一样的心意,再爱上别人了。   顾倾城只是这场政变中的一个小人物,史官的笔下不会有她片刻身影。她哭过,爱过,鲜明的存在过,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它终究是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有人会将她铭记。   她对不起他。   河水初溶,春天快来了。顾倾城转身,岳乾陵在她身后静静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一个人就如同苦修。是我自己愿意穿上芒鞋,拿起僧钵,将金缕衣换成百衲衫,拄起竹杖踏上不归路的。是我一心向佛,我怎敢命令佛向我靠近。 ——狄金森 原想与君共白首 亲恩情重难连理 不怨造化作弄人 只叹红颜多命薄 心伤心碎心已止 缘浅缘深缘由天 唯愿今世苦相守 换得来生续鸳鸯 ——不知道是谁(百度不出来 哭唧唧) ——萌萌的分界线—— 终于完结了。这本小说我准备了很久,但没想到,呃……这么不受欢迎,中途挣扎过很多次,但现在好歹完结了。 很感谢小天使们将它看完,因为是首本完结文,存在很多不足,很感谢你们包容我,将它看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